大画家刘海粟是著名作家徐志摩的挚友。才女陆小曼早已许配王赓,却又与徐志摩相爱,一场复杂的婚姻纠葛上演。刘海粟为朋友不惜串演“红娘”,几经周折,才促成徐志摩与陆小曼成婚。谁知此事又为徐老太爷所不容,将一对新婚夫妇关在硖石,陷于饥寒交迫之中……
刘海粟是大名鼎鼎的画家,徐志摩是鼎鼎大名的诗人,陆小曼又是曾被郁达夫称之为 20 世纪 20 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由刘海粟为徐志摩、陆小曼充当“红娘”,玉成其良缘,当是顺理成章之事,并没有什么稀奇。而令人感兴趣的是,徐志摩是有妇之夫,陆小曼是有夫之妇,刘海粟为他们充当“红娘”,情况就大不一般了。
刘海粟和徐志摩相识是在 1924 年 4 月 12 日,印度大诗人泰戈尔来华讲学,下榻于上海沧州饭店。刘海粟慕名去拜会泰戈尔。泰戈尔只会说印地语,就请徐志摩当翻译。
徐志摩是浙江硖石人,翻译时虽然说普通话,但浙江口音很浓。不过,他翻译时字音相当清晰,修辞很美,给刘海粟的印象是极其良好的。从此,刘海粟和徐志摩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相处中,两人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达到了亲如手足、无密可守的程度。
徐志摩无疑是中国文坛上的一颗明星,他对诗歌、散文、评论、绘画和音乐无不精通。他的散文写得极好,他的散文读者,远远超过了他的诗歌读者。他的文艺评论,见解独到,语言犀利、生动。郭沫若曾说过:“他的评论比诗还好看。”
不管怎么说,徐志摩还是诗人,是以诗著称于世的。他的诗热烈如火,情浓如酒,以满腔热情赞颂美,讴歌爱。尤其是他的爱情诗,在社会上产生的影响更大。茅盾曾对他的爱情诗给予高度的评价。茅盾说:“对于徐志摩的爱情诗,是不能够把它当作单纯的情诗看的。透过那恋爱的外衣,有着他对人生的单纯的信仰。”朱自清曾说:“现代中国诗人,须首推徐志摩和郭沫若。”
徐志摩在 20 年代留学于美国,获得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经济博士学位。此后,他又到英国留学,就读于剑桥大学,从此走上了文艺创作的道路。他的新月派唯美诗,由于 20 年代到 30 年代开始盛行一股左的文艺上的关门主义,不可避免地受到批评,有的甚至是恶意的攻击。
徐志摩由于事业上遇到了种种干扰,又不能见容于进步文艺界人士,心情很不愉快,情绪极其消沉。20 年代后期,刘海粟逃亡海外,他多次给他写信,描述国内被黑暗势力笼罩下的种种怪诞现象,愤慨之情,力透纸背。
刘海粟在回信中,总是劝他振奋起来,要他对一些社会现象要看得开,想得通,豁达大度一点。
刘海粟认识陆小曼,是在 20 年代初期。当时,他住在北京,常和胡适之、徐志摩和张歆海(徐志摩前妻的哥哥)等人来往。
有一天,胡适之来看望刘海粟。交谈中,胡适之说:“海粟,你到北京来,应该见一个人才不虚此行。”
刘海粟问:“是哪一个?”
胡适之满脸严肃地说:“北京有名的王太太。你到了北京,不见王太太,等于没有到过北京。”
“哦?有这么重要?我倒要见一见她!”刘海粟饶有兴致地说。——那时刘海粟、胡适之都是翩翩少年,脑子里罗曼蒂克的念头很多。
刘海粟还不知这位王太太是何许人也,他为了见她,特意刮了胡子,换了一身时髦的衣服。胡适之也经过一番修饰,便在张歆海的引导下出了门。
三个人分别雇一辆黄包车,走了一段路后,便在一家深宅大院的门前停下。这家深宅大院的围墙和大门都是朱红色的,远远看去相当气派。当他们进入客厅,坐了一小会儿,下人便来报告说:“小姐就来。”
刘海粟原以来他们要见的王太太是一个贵妇人,所以听到“小姐”二字,如坠五里云雾,深感纳闷。他不由心里暗说:“一位太太,就算年轻,也不该称小姐呀!”
眨眼间,客厅里出现了一位光彩照人的少女,不仅风姿绰约,楚楚动人,而且气度不凡,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原来,她就是蜚声北京各界的陆小曼。
胡适之和张歆海是这里的常客,陆小曼自然是认得的。可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刘海粟,不知此君为何人,就以目询问胡适之。
胡适之会意,立刻介绍说:“这位是刘海粟先生,是有名的画家,特来拜访你的。”
“刘先生,您请坐。”陆小曼热情地招呼刘海粟坐下,然后说,“我也学过绘画,只是未遇名师指点,所画作品不堪入目,还请刘先生今后能帮助我。”
胡适之笑着插言道:“是啊,你们还是同行呢!”
刘海粟显出惊奇的样子说:“哦,王太太应该会作画。”
陆小曼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刘海粟称她“王太太”有点不悦。但她很快舒展眉头,浅浅笑了笑说:“什么应该会,我只是初学,瞎涂抹罢了!”
张歆海大惑不解地问:“海粟,你怎么说王太太应该会作画?”
刘海粟未曾开口,先自笑了。他说:“因为我心里认为,像王太太这样漂亮、这样有才气的女子,应该懂得一点丹青。我是心有所想,口有所言啊!”
他的话引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使客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起来。
笑罢,胡适之认真地说:“你应该收这位女弟子!”
“如果刘先生肯收,我就叩头了!”不等刘海粟开口,陆小曼就抢着说,而且伴以银铃般的笑声,使刘海粟颇为不安。
过了一会儿,徐志摩也来了。
徐志摩来到客厅,见到陆小曼并没有说话,只是以微笑向她打招呼,使刘海粟感到奇怪,看样子他们是熟人,那么熟人见面又为什么不说话?于是,刘海粟多一个心眼,暗中观察他们的表情。他终于发现,徐志摩与陆小曼交流感情,只用眼睛,而不用嘴巴。不过,他最后得出的结论还不是两人暖昧,而是认为健谈的徐志摩之所以拙于言辞,很可能是被陆小曼的睿智和辩才所慑服。
陆小曼的父母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就来到客厅相见。在交谈中,刘海粟才知道,原来他和陆家是常州老乡,论辈份,陆老先生还是他的父辈。因有此关系陆老先生夫妇对刘海粟更刮目相看,他们间的情谊理所当然更深一层。
此次会见,刘海粟不仅认识了陆小曼,而且对陆小曼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陆家原是常州名门望族,世代书香门第。陆老先生既是学富五车的学者,又是赫赫有名的外交官。因出身于这样的家庭,陆小曼从小就受到琴、棋、书、画的薰陶。她 9 岁时随父来到北京,小学毕业后就考入北京教会学校圣心学堂,读完了中学课程。她的法文基础很好,但她不以此为满足,15 岁时又请了一位英国女教师,教她学英语。经过 3 年学习,她的英语水平已很高,可以流利地说英语了。
陆小曼长到 18 岁,北京社交界已开始知道一位姓陆的外交官家里,有一个掌上明珠,不仅能诗善画,而且能写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能唱歌、能演戏,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当然,更使人们产生好感的原因是她长得太漂亮了。
她那明艳的容光,轻盈的体态,柔和的嗓音,大方的气度……无不令人倾倒。因此,当她跻身社交界,很快就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陆小曼的古文基础很好,她写的旧体诗绝句,清新俏丽,颇有明清诗的特色。她写的文章,蕴籍婉转,自然天成,毫无雕凿之嫌。在绘画方面,她擅长于工笔花卉和淡墨山水,颇有宋人的韵味。她喜欢写新体小说,语言直率、诙谐、寓意深刻、别具匠心。她受读书,读得最多的是英文、法文原版小说。因她多才多艺,才华横溢,北京的许多大家子弟和少年得志的新贵们,都想接近她,登门求亲者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陆小曼 19 岁时,由父母作主,与无锡的王赓订了亲。
王赓毕业于清华大学,后来到美国留学,在普林斯顿大学读哲学,中途又转学于一年军校,攻学军事。他与美国的艾森豪威尔将军是同学。他 1918年回国,第二年顾维钧被北洋政府任命为我国出席巴黎和会的代表,他出任武官,随顾维钧赴巴黎参会。
其实,王赓跟陆小曼的这桩婚事是有缺陷的。首先从年龄上不般配,订婚时,陆小曼还是一个 19 岁的姑娘,而王赓却已 30 多岁了。由于年龄上的过大差别,在他们两人的感觉上好像不是夫妻,而是兄妹。
王赓很爱陆小曼,但总像大哥哥哄小妹妹那样,爱护有余而温情不足;小曼对王赓也是敬多而爱少。他们间的这些空白,后来因王赓被任命为哈尔滨警察局长,到北疆去赴任,而陆小曼仍留在北京,就愈拉愈大,以至再到后来竟使原有的那一丁点可怜的感情也淡漠无多了。这一点,双方都有感知,却又为信条而保持着一种名存实亡的表面关系。
徐志摩也原与王赓是好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每当星期日,他常与王赓、陆小曼相偕到西山看红叶,或者到“来今雨轩”喝茶,或者到舞厅跳舞。陆小曼本身爱好文艺,徐志摩又偏偏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才子,她自然打心眼里敬仰他、崇拜他。因此,她常向他请教一些文艺创作上的问题,两人总是谈得既融洽又投机。
王赓在北京时,工作比较忙,常因公务在身而不能陪陆小曼出游。每至此时,王赓总说:“我没时间,就请志摩代我陪你去吧。”陆小曼当然高兴,从不拒绝。
开始,徐志摩碍于王赓与他的友情,且他对陆小曼也很喜欢,有邀必应,乐于代王赓陪伴陆小曼。但是,人毕竟是一种感情动物,相处时间长了,又爱好相同,志趣相投,特别是一对美男靓女,能不产生爱慕之情吗?
如果说王赓在京时,徐志摩和陆小曼间的来往还有障碍,感情基础还停留在朋友的界限内,那么到王赓调任哈尔滨后,她们的来往更多,更无所顾忌了,感情也似乎在升华,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当时,北京的社交虽然已经公开,但是浓厚的封建意识依然存在于北京市民的头脑中。人们本来对才子和才女的交往就猜测颇多,徐志摩和陆小曼又频繁交际,出入于大庭广众之中,于是乎流言鹊起,蜚语日盛,竟传出不少离奇的说法。说来也奇怪,越是有人说三道四,他们的想法也越多,原本是纯洁的感情便不知不觉地渗入了爱的成分,友情不可遏止地变成了爱情。
徐志摩毕竟是有理智的人。他知道他已是有妻室的人了,他的妻子张幼仪与他曾经是很相爱的。她曾留学德国,出身名门,现在任教于北京大学,而且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深得他父母的欢心。鉴于此,他怎么能再跟陆小曼恋爱呢?再者,当时的社会舆论给他施加的压力也确实够大的,就连当时颇受文化界人士敬重的梁启超先生也对他不满,曾写信劝他悬崖勒马。
为了不致掉入爱情的漩涡,招致社会舆论的更大谴责,徐志摩终于下定决心忍痛割爱,离开陆小曼。于是,他于 1925 年毅然离开北京,到了欧洲。
在柏林,他突然接到家里给他拍来的电报,说他心爱的儿子不幸夭折。他的精神上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痛不欲生,不由失声痛哭。悲痛之余,他更感到飘零异国他乡的孤独和凄凉。正在此时,他又接到一封陆小曼拍给他的电报,说她病重,十分思念他。接到电报,他再也在柏林呆不住了,便又不顾一切地回到了北京。这一回来,两人更难解难分了。不久,他就和他的妻子张幼仪离了婚。
一天晚上,徐志摩去找刘海粟。
刘海粟觉察到徐志摩找他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就问:“你有什么心事?”
徐志摩反问:“怎么,你看出来了?”
刘海粟试探着问:“你和小曼相爱了?”
徐志摩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海粟笑着说:“是你们的眼睛告诉我的。”
接下来,刘海粟询问徐志摩与张幼仪的关系。徐志摩如实告诉他,他与张幼仪不过是强撮合在一起的夫妻,没什么爱情可言。他还告诉他,张幼仪的哥哥张歆海对他和张幼仪感情不合的情况最清楚,因而对他和陆小曼的恋爱能够体谅和理解。他说,在这一点上,他很感激张歆海。
在这次谈话中,徐志摩如实地向刘海粟介绍了他和陆小曼相爱的过程,恳切地提出要刘海粟帮他想想办法。他在说到他与陆小曼相爱的情况时,激动地说:“我看到过我出国时小曼写的日记。她的这些文字,是很有感情的散文诗,充满着对我的感情。我曾几次想忘掉她,但已经忘不掉了。”
刘海粟明白,徐志摩求他帮他想想办法,实际是求他帮他。开始,他感到很为难,因为恋爱的三角,都是很有影响的名人,想推托不管。可是,徐志摩反复求他,并说:“这样下去,小曼是会悲观的。她太苦了,身体又有病,弄不好会……”
对徐志摩的这种挚着感情,刘海粟是完全理解的。因为他自己也有过逃婚的经历,并公开声明他是坚决反对封建传统,主张婚姻自由的。25 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他一时激动,便答应下来。
刘海粟首先去找陆小曼的母亲谈这件事。
陆老夫人听罢,长长叹一口气说:“小曼的心事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小曼和王赓的亲事是我们夫妻决定下来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们对志摩也是很喜欢的,可是人言可畏,舌头能压死啊!”
为了说服陆老夫人,刘海粟例举了不少因婚姻不自由而酿成悲剧的事例,希望老一辈人要多替晚辈人着想,不要固执己见,一切应从权达变。
陆老夫人是有文化、有修养的人,在刘海粟的开导下,终于答应由她去说服王赓,同意和陆小曼解除婚约。
可是,采用怎样的方法去说服王赓更好呢?两人为此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商定:由刘海粟陪同陆家母女去上海——有消息说,此时王赓因公在上海小住。
当刘海粟把他跟陆老夫人的谈话结果告诉徐志摩后,徐志摩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临行前,刘海粟对徐志摩说:“志摩,你不要想得太乐观,这件事并不简单,你得有思想准备。”
徐志摩却很有信心地说:“只你肯用心去办,准能办好!我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动身时,胡适之、陶孟和陪徐志摩一起到车站为刘海粟送行。为陆小曼母女送行的人更多,有不少学者、教授、闺阁名媛、社会名流……
刘海粟见有这么多知名人士来给一位倩倩少女送行,羡慕极了,便忍不住悄悄戏徐志摩:“你能得到这样一位情人,真是福份不浅!”
徐志摩严肃地说:“我在与命运之神搏斗之中!”
送刘海粟和陆家母女上车后,徐志摩很不放心,觉得他一个人留在北京,会急得食不甘味、夜不成寐的。于是,他便乘下一趟车,也赶到了上海。当他见到刘海粟和陆家母女,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撒谎说他是来找刘海粟讨论一个重要的学术问题的。
到上海后的第三天,刘海粟就在“功德林”设宴请客。
“功德林”是上海有名的素食菜馆。这里专卖素食,很可能当初与佛教有什么渊源。可是,后来的经营者却在所卖食品上有所扩展,并不仅仅限于素食上。这里的环境布置得很幽雅,与那些喧嚣热闹、飞肉淌酒的一般饭馆形成显明的对比。当时,文化界、知识界的人士请客、聚会,多喜欢到这里来。
所谓的客人,除了陆家母女和王赓外,还有张歆海、唐瑛、杨杏佛、李祖德、唐腴庐(唐瑛的哥哥)。徐志摩也到场了,但刘海粟不许他太突出,以免引起王赓的不快,反而坏了事。徐志摩理解刘海粟的心情,谨遵吩咐,只以一个帮忙者的身份出现,少说话多做事。
在酒席宴上,最紧张的是徐志摩。他生性忠厚,虽然狂热地恋着陆小曼,但总觉得自己从王赓手里把小曼夺走有点理亏,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陆小曼是一个最难在这种场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的人。入席前,他就给自己规定了任务:既不使王赓尴尬,又不让志摩有得意举止。可她毕竟是社交家,又聪颖绝顶,所以一言一行都那么得体、妥贴,使刘海粟看了暗暗赞不绝口。
刘海粟正为自己难以找到合适的话题而沉默时,张歆海突然开口了。他问:“海粟,你这‘艺术叛徒’又要搞啥花样了?”
张歆海的话使刘海粟受到了启发,于是在祝酒中,刘海粟先谈人生与爱情的关系,接下来又谈伉俪之情应建筑在相互感情融洽、志趣相投的基础之上。
王赓是极聪明的人,听着听着,已悟彻到了刘海粟举行这宴会的真正意图。他豁达大度,没有生气,想了好多后,终于拿起酒杯,向刘海粟、徐志摩、陆小曼,还有其他人说:“愿我们都为自己创造幸福,并且为别人的幸福干杯!”
一杯酒下肚,徐志摩、陆小曼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们匆匆互看一眼,忍不住脸上都掠过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笑容。
宴会结束后,王赓借口有事,要陆小曼跟随陆老夫人回去,他一个人走了。
当然,具体向王赓谈陆小曼与王赓解除婚约的事,别人不便出面,必须由陆老夫人出面。
好多人都预料,王赓也很爱陆小曼,是不会轻易答应解除婚约的。可事实否定了人们的预料,他尽管从感情上不愿与陆小曼解除婚约,但理智战胜了他,他终于答应了。事后,他曾对刘海粟说:“我并非不爱小曼,更舍不得失去小曼,但我希望她幸福。她和志摩都是艺术型人物,一定能志趣相投。今后作为好朋友,我还是要关心他们的。”他的这种正直、善良和能推己及人的高尚情操,真使刘海粟感动不已。
王赓说到做到,后来一直关心着陆小曼和徐志摩,直到他病逝于开罗为止。
得到王赓的同意,陆老夫人从上海返回北京,才向陆老先生讲明她上海之行所干的事。
陆老先生是有名望的人,认为这样做有辱家声,起初是不赞成陆小曼与王赓解除婚约再与徐志摩结婚的。但后来也想开了:连王赓都同意了,我反对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他对徐志摩也是很喜欢的。于是,他终于吐口说:“这件事我不再管了,你们自己闯的祸,就自己收场吧!”这就意味着他屈服、让步了。
陆小曼高兴极了,立刻找到刘海粟,眼里噙着兴奋的泪花,把她父亲说的话告诉刘海粟,并对刘海粟的鼎力帮助表示感谢。她说:“海粟先生,谢谢你,为我们创造新的生活出了大力!”
陆家的道道关口都打通了,却想不到徐家这边又有了问题,首先是徐志摩的父亲坚决反对志摩和小曼的婚事。老人家认为这样做有辱徐家门第,口口声声骂徐志摩是“不孝子孙”。为了打通这道关口,包括刘海粟在内的一帮朋友们都出面与徐老太爷见面,替徐志摩说情。磨来磨去,徐老太爷还是经不住文化人的磨咕,勉强收回成命,同意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
徐志摩和陆小曼终于结为伉俪,可等待他们的不是绚丽多彩的鲜花,而是一场严酷的风雪。婚后,徐老太爷把一双新婚夫妇关禁在老家硖石,不许他们出门,供给的生活费用也是极其微薄的。冥顽不化的徐老太爷始终不见他新婚的儿媳,给陆小曼施加精神压力。自负而自尊的陆小曼,是在养尊处优中长大的,经此打击,自然难以接受。她终于积忧成疾,患了肺病。
在硖石被关禁期间,徐志摩一直给他的好友刘海粟写信,诉说他和陆小曼的苦处。他在信中说道:“小曼身世可怜,此后重新作人,似亦不无希望,天无绝人之路,于此验爽。”还说:“猥处乡陬,报亦不看。曼亦安居甚旷适,惟近日病眼,不能书写,甚盼兄能贲临,相与共数晨夕,围炉煮茗,并抒衷曲……”他还在一封信中说:“曼日来不爽健,早晚常病,以此生愁。
天时又寒,令人不欢。足下所谓‘热度’固矣,可以救寒,未能阻病奈何!”
刘海粟看了这些信后,对徐志摩和陆小曼寄予深深的同情,自己虽然没有更多的钱,但还是尽量在生活上节俭一点,把节余的钱寄给志摩夫妇,以为周济。
徐志摩夫妇再三邀请刘海粟到硖石小住,但刘海粟知道他们生活困难,饮食难备,只去过硖石一次。相反,刘海粟多次约徐志摩到上海,每次回硖石,就让他带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去安慰陆小曼。1927 年 2 月 15 日,徐志摩带了不少东西返回硖石,特来信对刘海粟表示感谢。信中说:“自昨空手枵囊而去,饱食满载以归,幸运何似!”
“4.12”“清党”后,国内大批进步文化人也横遭搜捕、攀附,并给予严重打击。刘海粟是进步画家,又有好朋友信仰马列主义,便不可避免地成为审查对象。于是,他就会同几个朋友出国,到了法国的巴黎。在异国,他仍然惦念着被关禁在乡间的徐志摩和陆小曼。
这时,徐志摩夫妇的生活更困难了。陆小曼在北京时,名噪京华,挥金如土,如今穷困潦倒,连化妆品和基本生活用品都不能满足,太难为她了。
1930 年 7 月 8 日,徐志摩代陆小曼写给刘海粟的一封信中说:“前托梁君买廉价小绸帕,但不知如何?……小曼仍要绸丝帕,PonMarehe 的,上次即与梁君同去买的。可否请兄代垫付……另买些小帕子寄来,小曼当感念不置也。”连买小手帕的钱都拿不出,而要别人垫付,可见生活拮据到何种程度!
刘海粟遵嘱,买了一些小手帕寄给陆小曼。12 月 10 日,他收到徐志摩的回信,信中说:“此间生活,如蹈大泽,无可攀援,费言支撑,且为奈何。……
小曼得帕如小儿得饼,极快乐,嘱代谢,想是夫人之惠也!”
徐志摩在文学创作里是佼佼者,可是他的性格却是懦弱的,因此他始终未能帮陆小曼和他自己冲破封建的樊篱和封建卫道士强加给他们的精神桎梏,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终于在 1931 年因飞机失事,英年早逝。
刘海粟为他写了悼文。悼文中说:
他三十六年的生涯只是一个短暂的恶梦,他的生命,也就是一首绝妙好诗。他有时雄浑倜傥,飘然物外;有时几乎无路可走,苦闷万分……我没有一支妙笔可以描写他那真的姿态……他又像是崇高的山峰,狂风暴雨要吹击他,乌烟瘴气笼罩他,侵蚀他的心灵,阻碍他的发展,这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徐志摩早逝后,陆小曼就离开了徐家,后来又结婚了,一直在上海教书、卖字画为生。
60 年代初,她因没有得到人民政府的妥善安置,贫病交加。主席到上海视察工作,问起陆小曼的情况。听说她患病无力求医,就对上海有关方面说:“陆小曼也是文化界老人了嘛!20 年代是颇有名的,要适当安置。”
于是,上海市政府就安排她到文史馆当馆员。有了这个头衔,她就可以享受公费医疗,到华东医院就医了。
就在这一年,刘海粟也因病住在了华东医院,竟意外地碰到了陆小曼。
故人见面,不胜感慨,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料在第二年,这位一代才女、旷世美人,终因抑郁不快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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