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甜甜笑着回答:“因为天是蓝精灵的家呀。”
“天上有几颗星星?”
“你数一数。”
“雨雨数不完。”
“妈妈也数不完。”
“最大的那颗星星离我们远吗?”
“不远。它在我们心上。”
“我知道了,我的心就是星星。”
“是啊。”
“我的眼睛也是星星吗?”
“是最亮的那两颗星星。”
“所以,我的眼睛亮得很呦。”
“比什么都亮。”
“妈妈,等你的眼睛看不见了,我把我的眼睛取出来,给你安上。”
“傻孩子,把眼睛取出来,你就看不见了。”
“我睡觉觉。不醒来。”
……
40岁,封甜甜生下雨雨。
那是春天。绿柳扶风,鸭戏碧水,芳草遍地,百花争艳。雨雨出生那天,斜风细雨窗外祝福。封甜甜喜不自禁,给女儿取名雨雨。
雨雨是上天的恩赐,黄土地的贺礼。她一头黑发,肉嘟嘟的,不哭不闹,吃过奶水,沉沉地睡觉。时常,在睡梦中甜笑。
封甜甜22岁生下大宝。她想要个二宝。这个二宝,最好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是百花仙子,是小棉袄、开心果,是另一个她。即使达不到最高理想,再生一个男孩子,她也心满意足了。两个孩子,长大后,互相照应,多好。等父母老了,轮流赡养老人,可比一个人肩挑重担强啊!
由于条件限制,她一直不敢要二宝。
临近40岁,封甜甜要二宝的念头好像沸腾的水。再不要就要不成了,就成为终生的遗憾了。她鼓起勇气备孕。
备孕期间,她神经过敏,疑神疑鬼,备受煎熬。大宝高兴不高兴?反应受了受不了?会不会难产?有奶水吗?精力如何?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穿着一身花衣,头上扎一个朝天小揪揪,展开双臂,向她跑来。“妈妈,妞妞来了。妞妞可乖。”小女孩儿说。
醒来,她觉得嘴巴里甜甜的。淡淡的花草清香钻进鼻孔。她浑身说不出地舒服。
悄悄地穿衣下床,来到院子里。树木微微晃动,树影绝妙无比。抬头仰望,天如深海,星光灿烂。银河从正头顶穿过,好像战斗机拉的一道白烟。
“妞妞,妈妈等着你呢。”她露出甜美的笑。
40岁,大宝考上大学,封甜甜生下二宝雨雨。雨雨降临,给全家带来浓厚的欢乐气氛。大宝抱着二宝傻笑。老公郑远航一天到晚哼唱豫剧。她的心泡在蜂蜜里。是啊!大宝高兴、顺产、是个女孩儿、奶水充足、雨雨不哭不闹,这一系列惊喜,让她浑身酥软,有羽化成仙的感觉。
“雨雨,妈妈身上掉下的肉,送子老奶的恩赐,上天的最好的礼物。雨雨,妈妈的小棉袄。雨雨,妈妈爱你。”
二宝的大名叫郑春雨。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雨雨是四口之家的润滑剂。
雨雨从小懂事,是个小大人儿。在幼儿园,她是阿姨们口中的希望之星。回到家,她给爸爸妈妈洗脚、捶背。农忙时节,做饭、炒菜。爸爸妈妈说她是小当家。
雨雨6岁,在村里的小学上学。她学习勤奋,尊敬老师,热心助人,被选为班长。
有了雨雨,封甜甜不再外出打工。人到中年,她的感情反而细腻很多。她要陪伴女儿,见证女儿健康成长,幸福生活。
农村蕴藏着原始的永恒的美。春天,封甜甜领着雨雨数野草的绿的眼睛,看杏花桃花油菜花,折柳条拧柳笛,跟着小燕子跑。太阳暖洋洋的。她们的心亮晶晶的。
“春天好美。妈妈是春天。”
“雨雨,妈妈可比不上春天。”
“可您比春天还漂亮啊!”
封甜甜搂着雨雨笑,出水芙蓉似的。
雨雨长成大姑娘,温文尔雅,百伶百俐。雨雨找到白马王子,身穿漂亮的婚纱。雨雨生下小雨雨。小雨雨茁壮成长。女人,都是女娲娘娘。民族、文明、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女人创造的。
雨雨7岁那年,冬天,刮了一场北风,气温骤降。傍晚,雨雨出现呕吐。封甜甜误认为是感冒诱发的肠胃炎,让她吃了日常备用的药物。夜晚,雨雨呕吐多次,越吐越严重。
“我不该耽误一夜。如果及时送进大医院,也许——”封甜甜祥林嫂一样自责。
“这种病,西天佛祖也没有办法。医治不死病。”头顶,有人说。
封甜甜抬头观看,不见人影。
“幻觉,是幻觉。我不要幻觉。我要健康的雨雨——植物人雨雨也好啊!”
第二天上午,雨雨神情恍惚,仍然呕吐。封甜甜急忙用电动自行车带着她去村卫生所看病。村医生见病人病情严重,建议去县人民医院。到县人民医院做核磁共振检查,雨雨大脑出血。
封甜甜慌了神,租车火速去省医学院给雨雨看病。
“好乖乖,要挺住。到郑州的大医院,一看,就好了。”封甜甜握着雨雨的手。她觉得:雨雨的手是冰块。
雨雨大脑出血量达到16毫升,需要立即做手术。
晴天霹雳。封甜甜六神无主。一个那么乖巧的小女孩儿,怎么会——
科学不容置疑。
做手术需要高昂的手术费。郑远航求告亲朋好友,四处借钱。
手术很成功。
雨雨得的是弥漫性中线胶质瘤,已经发展到四级。医生说,患病后,人的平均寿命不会超过一年。
“不,不,不!”封甜甜不服从命运的安排,“我要拯救女儿。女儿是我的,是上天给我的宝贵礼物,是我的生命的延续。女儿,要创造奇迹啊!妈妈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面对困难,面对死神。死神,请走开,请绕道而行。”
做手术、术后放疗化疗是吞金巨兽。郑远航在网上求助。
平时,东方的爱,岩浆一般,在地下翻滚、打旋、沸腾、燃烧。关键时刻,它冲出火山口,冲出海平面,冲出太阳升起的地方,照亮农村,照亮城市,照亮整个世界。
善的溪流,汇入大海。郑远航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捐款。他把捐款,一笔一笔,刻在心上。
雨雨坚强、乐观。她的病一天天好转。
愿上天垂爱,愿厚土赐福,愿黄河母亲拥抱雨雨,愿百花一起绽放为雨雨加油。
雨雨能创造奇迹吗?
雨雨重返校园。她要把不得不丢掉的时间,一片一片捡回来。她要走出乡村,走向世界,走向未来。她的梦带着露珠,带着花香,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妈妈的期盼。她的脚印是漂亮的梅花,她的身影是摇曳的翠竹。
老师说:“雨雨是个好孩子。”
春暖花开的季节,雨雨又出现呕吐。
她的病复发了。
做手术风险极大且没有意义。雨雨的爸妈决定保守治疗。
对一个8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放疗、化疗极其残忍。雨雨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但是她坚持不哭、不闹。有时,她在病床上看书学习。她喜欢画画。原本,她想长大当一位美术老师。住院后,她又想长大当一名医生。
教师,教书育人。医生,救死扶伤。教师和医生约等于上帝。
落红遍地。芝麻干枯。秋雁悲鸣。大雪纷飞。封甜甜内心悲凉。不能这样啊!她才8岁啊!上天,我替她吧?求您了。
毕竟是孩子啊!雨雨不难受的时候,脸上挂着笑。看见女儿的笑容,封甜甜想哭。然而,她不敢哭。她必须笑。
“妈妈,如果我的病治不好,就把我的眼角膜捐了吧。别人能看见,我就能看见。别人也是我。我还活着。”
爸爸、妈妈也有这种想法。可是不能啊!你还这样小。
“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妈妈还等着和你一起摸知了猴呢。知了猴,可香,可好吃。”
雨雨的病迅速恶化。
“妈妈,我可难受。”这是雨雨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雨雨是个乖孩子。妈妈知道你难受。”封甜甜说不出话来。
雨雨陷入重度昏迷。
离雨雨的9岁生日,还有一个月。爸爸、妈妈、哥哥、嫂嫂等,提前为她过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红烛点上。
“雨雨,许个愿吧。”
红烛被吹灭
“雨雨,吃蛋糕,可甜。”
雨雨听不见祝福声,看不见蛋糕、红烛和一家人的面孔。雨雨正在天国的大门口荡秋千。雨雨很快乐。她眼前,山花烂漫,白云悠悠,仙鹤展翅,溪水长流。
“雨雨,一家人和你在一起。”封甜甜哽咽。
雨雨脑死亡。
一家人申请捐献雨雨的眼角膜和内脏器官。根据医学评估检查,雨雨适合捐献的是:一对眼角膜、一个肝脏、两个肾脏。
雨雨是小雷锋。
“女儿,按照你的意愿,今天把你的器官捐献出去。我们曾经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现在去帮助别人,这是爱的延续。”郑远航对春雨耳语。
封甜甜对记者说:“把雨雨的眼角膜、内脏捐献出来,让别人看见光明,获得生命,等于雨雨还活着。她在天国,一定很幸福。她说,别人好,就是我好。”
“妹妹曾经收到过别人的阳光。现在,妹妹做太阳,把阳光送给别人。”雨雨的哥哥在日记中写道。
……
手术车缓缓地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的大门关闭前的一瞬间,封甜甜深情地看了“活着的”女儿最后一眼。
手术室里,做手术的医生深深鞠躬,向郑春雨致敬默哀。
“生命的重量从来不在于其长度,而在于其厚度。郑春雨是永恒的存在。”医生想。
雨雨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是又是永恒的。雨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但是她又是东方的伟大的世俗上帝。
她能挽救五个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封甜甜四肢无力,瘫倒在连椅上。
“雨雨,妈妈给你买了蛋糕还有你喜欢的玩具和公主裙。不管你去了哪里,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妈妈,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妈妈啊!”
封甜甜看见由桂林山水、西湖细雨、黄山迎客松、壶口瀑布、长江月夜、雪域蓝天等,汇集而成的奇异的美景;看见天使燕子一般飞掠,一位白头仙翁坐在一块青石上悠闲垂钓,女儿雨雨头戴花冠,身穿羽衣,甜笑着用山溪清水洗脚……
“啊,天国,天国,雨雨在天国。天国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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