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黄河水是什么意思,孕妇梦见黄河水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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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大桥

权莹

北镇黄河大桥在1972年通车,那一年,我父亲刚从初中毕业,还是个十四五的毛头少年。一整个夏天,他都心事重重、愁眉苦脸,那聒噪的蝉声未能搅扰他的思绪,大雨之后搁浅在岸的肥硕大鱼也不能动摇他分毫,他正面临人生最紧要的岔路口,生平第一次要替自己的人生做一个抉择。在他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路是穿上家里唯一一件体面衣裳——他的旧白衬衫,继续去学校读高中,十指不用沾阳春水,但这需要家里日复一日的花钱供应,成为名副其实的累赘;一条路是换上蓝劳动布裤褂,与村里同龄的孩子们同流,随着兄弟叔伯们下河道干活,终生与泥土、庄稼打交道,去一个工分一个工分的挣生计。

那年头的黄河三角洲平原腹地,白日荒芜、长夜枯燥,人们唯一的娱乐就是聚在场院里,插科打诨、嬉闹闲聊,祖母见父亲一直闷闷不乐、人前人后长吁短叹,就带他一起加入了这个行列,但父亲对婆婆媳妇、嫂子小叔子这样的家长里短实在不太“感冒”,也插不上嘴,只是闷头摇扇子,尤其他那件仿佛已和皮肤长在一处、不肯换下来的白衬衫,在弥散着植物腐败气息和人群狐臭、汗臭气味的场院里,白的格外刺目、干净的格格不入。没有几天,父亲就落下个“闷葫芦”的诨名儿。直到有一天,有人说起,政府在黄河上建了一座大桥,十月一就能通车,只会摇着蒲扇赶蚊子的“闷葫芦”这才提起了兴致,他突然眼前一亮,一连说了好几句“大桥建在了哪里?”“十月通车是真的吗?”“通车的时候我们能去看看吗?”……

这一晚,“闷葫芦”连做梦都梦见一座大桥横跨在黄河上,那河面宽阔、波涛滚涌,河水将落花与朽木一并裹挟,又卷走人世间万般尘埃幔帐;那大桥钢筋铁骨、雄伟壮丽,在河水万种激流冲涤中兀自岿然、不动如山,桥上也有人流与车流,但俱都渺小,只见去路,未见归途。闷葫芦自梦中醒来,恍然觉得被人拨开了眼前迷雾,十分清明澄澈,又觉得像有人搬走了他心上的巨石,通体都舒畅。他从这美梦中醒来,直到日昇星稀都没有再合过眼。第二天,他像换了一个人,脱下了一直舍不得脱掉的白衬衣,穿上旧衣裤,不再去场院里闲磨牙,跟上了村里下渠道的队伍,开始了挣工分的生涯。

临近十月一,黄河大桥通车的日子就在眼前。“闷葫芦”正在渠里挖河泥,他被大平原质地粗糙的风吹过,在渠道腥气的泥水里滚过,又被农历8、9月的毒日头淬火,已经出落的黢黑壮硕。他和村里四五个同龄的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就算约好。再上工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人,他们骑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父亲还特意又把他那件干净体面的白衬衫穿在身上,少年们凌晨就出发,一起去看黄河大桥通车。

从我老家杨柳雪到建桥的黄河北岸,要三十多里路,那时候没有导航、没有定位,全靠沿路问路,少年们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问了多少老乡,眼不见乌泱泱的人群,听不得浩荡大河奔流的绝响,中途其他孩子就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有的抱怨已经迷路了,要分开走去再打问打问,有的说家里有事,要早回去,大家就分道扬镳。父亲开始独自骑行,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问了多少人,竟然被他找到了大桥通车的地方。

多年后父亲回忆那天,说自己像是一个在混沌中拨开迷雾的苦行者,虽然带着一身饥困乏劳,但人声与水声渐渐传入他的耳侧,他坚信自己离目的地近了、很近了,又近了,就坚定了信念,凭着一股劲,终于与那座初次通车的黄河大桥相见了。父亲说那天黄河岸边人山人海,他站在人群最后面,推着自行车悄悄往前面靠,他说那大桥并没有梦中的磅礴壮丽,黄河也没有梦中的波澜滚涌,是大家脸上的喜悦感染了他,是通车仪式上领导铿锵有力的发言感动了他,是那响彻云霄的鞭炮声震撼了他,是大桥上飞舞至青云的红绸子引动了他的思绪,他顺着大桥的入口望向远处,已经有稀稀拉拉的车流来来回回,那些车有些他生平见未曾见,他羡慕着那种自行车和牲口车无法达到的速度,羡慕那些开车的人,仿佛这座大桥是独独为他们而建,他推着自行车,想起了自己的回家路,心生就生出一股又羡慕又失落的无名的惆怅来。

这座黄河三角洲地区第一座黄河大桥建成之前,老滨州人靠道旭老渡口来往两岸。20世纪50年代,老北镇流传着“隔河如隔山,一趟好几天,踩冰淌冷汗,如过鬼门关”的民谣,这便是人们渡河的真实写照。那个年头,漫漫乡路、悠悠古渡,人们自顾自的闭塞起来,不会也不愿与河对岸发生些什么瓜葛,老滨州就硬生生的本黄河分成两半。祖母是我家唯一一个经老渡口去过黄河南的人,这趟行程甚至成了村里的美谈,成就了她愿意为此一生都侃侃而谈的荣耀。

我小时候一直认为祖母是我们家最见多识广的人,因为她会“拾孩子”——替人接生。那些年医疗跟不上,村里人生孩子,自然不会去医院,都是喊个婆婆子来“拾孩子”。祖母虽然从小要饭、大字不识,却因为聪慧沉稳,在要饭路上被一个婆婆子看中,收了当个徒弟,传授了手艺。但她狠吃了没文化的亏,新中国成立后没能进入正规医院,真正成为一个妇产科大夫。在她中年,已经远近闻名,据村里人说“侯妮子(祖母姓侯)接生,十个保活七八。”婆婆子们“拾孩子”会有报酬,有时候是一袋谷谷子,有时候是一块布料,有时候只管一餐一饭,权当出力帮忙。祖母做梦也没想到,会有黄河南的人慕名而来。那天经是深冬,我家道门外突然来了一辆拖拉机,有两个青年扶着一个老汉从车上下来,一见我祖母就磕头作揖,原来是黄河南岸一个产妇难产,四外找了好几个婆婆子都没生下来,请我祖母去帮帮忙,那年头人心赤诚,祖母想也没想就扎上包头上了拖拉机,到车上一路颠簸了好久,才来到黄河边老道旭渡口。那是祖母生平第一次要经这个渡口坐船到黄河南去,她在拖拉机上已经知道了老汉是产妇的亲爹,两个青年分别是她的丈夫和兄弟。产妇已经在床上哀嚎了一天一夜,他们已经无计可施,这才来找祖母,祖母问他们为什么不送去医院,老汉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话没说完,就被产妇的丈夫抢过了话头“我们村老规矩不兴啊,不兴生孩子送医院啊……”祖母瞅着老汉满头的汗水和眼窝里沉积的泪水就像凛冬里的黄河水一般昏黄,她心生怜悯,连数九寒天刀割一样的冷风也不那么冷了。中午从家出来,等到暮霭沉沉,才算登上了渡船,船身随着大河的波澜起伏跌宕,祖母有些晕船,迷离中看见老汉从手心里捏出一枚质钱儿,用力丢进了黄河里。我祖母问他这是干啥,老人带着哭腔说,村里人说这黄河水灵验呢,丢一枚钱儿希望能保佑我孩子和外甥渡过难关。祖母听了,又是一阵鼻酸心热,就忘了这渡船的颠。后来,也许是那枚质钱的许愿灵验,也许是祖母确实技术过关,折腾了一天一夜后,产妇保住了性命,她的孩子却没有能向这世界哭泣一声。祖母看过了老汉的欣喜若狂,也看过了产妇婆家的悲伤苛责,回程的渡船上,祖母也往黄河水里丢了一枚质钱,问她许了什么愿,她说是保佑家里的孩子们,都能读上书,能像黄河水流向海洋一样,能有深不见底的远见。

看过黄河大桥通车没几天,父亲从河渠回来,冲干净身上的污泥,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着牙把镐头和铁锨狠狠磨利,又狠狠把它们丢进工具堆儿里,从此再也没碰过它们。他又换上了那件白衬衫,骑上那辆陪他看过黄河大桥的自行车,重新回到镇上的中学去念高中。他没赶上开学,但学校里为他网开一面,一是因为父亲成绩好全镇出名,另一个原因现在想来,许是因为校长的两个孩子都是祖母“拾”来的。经过三年苦读,父亲成功跳出农门,成了一个水务工作者,天天与黄河打交道。后来祖母最小的孩子,我的叔叔去参军,就是打从黄河大桥上走过,被解放车拉着,去了黄河南,去了祖母从未去过的江南,去了祖母也许只在梦里神游过的边疆与河山。祖母终是把自己的孩子一个一个送离眼前的五亩庄稼地,那枚丢在黄河里的质钱终是灵验。

也是因为天生体弱,我成了祖母的子孙里比较恋家的一个,经过黄河大桥去远处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小时候听表哥侃大山,他最爱提起的一个“壮举”是他大一放寒假的时候,曾经因为黄河大桥堵车,就和几个同学一起走路回来,还说黄河大桥并没有多长,他也就走了一个多小时,他说他在外念书久了太想家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时候让他心头小鹿乱撞一刻也等不及的是留在故乡、只有寒暑假才能相见的小女友。当时的表哥尚且青春意气,如今也早有些许白霜挂上双鬓,当时魂牵梦绕的女孩如今也成了“往事不要再提”,但终是这座黄河大桥,除了让怀揣梦想之人能所行更远,自然也就给了相思入骨的人缩减了旅途。我虽然没有点破表哥的心思,但仍是十分敬佩他不等不靠,用双脚丈量黄河大桥的一腔勇毅,于是常在心里生出愿景,希望自己也有一天,凭双足走一走这座就在眼前的,我国跨度最长的黄河公路大桥。

没想到的是,前年初春的痼疾发作,给了我实现愿望的际遇。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沟坎、一段涅槃,医生劝我去做一个大手术缓解痛苦,那时刻内心的辗转挣扎绝不亚于我父亲当年面临人生做个选择的时刻。就在当断不断的时候,我临时起意,开车去了黄河岸边。站在大坝之下炊烟袅袅的小小村落里抬头仰望黄河大桥,她虽几经修缮与延展,岁月磨蚀的痕迹仍是清晰可见,穿行在钢筋铁骨缝隙之间的,是滨州人近五十年来的熙来攘往和悲欢合离。他仿佛一个护法的金刚,金身不朽,承载着身上车马安稳,让它们时时刻刻怀抱无论多远都能到达的信念。他又仿佛一个慈悲的行者,悲垂了双目,呵护着身下初春流凌里游走的鱼儿和水禽,将它们与车流人流的尾气和戾气隔绝开来,能餍足在黄河的臂弯里安享温饱、繁衍生息。但在他岿然不动的这个尘世里,随着视线向远处去,更远处去,直到目所不能及,又有多少新人已成故旧,又有多少红尘嚣嚣早已随黄河的浊浪滚滚烟逝,不容弥补,仅可追忆。

我鼓足勇气,踏上大桥,走得亦步亦趋,走得小心翼翼,仿佛此刻我也将在大桥的一呼一吸之间,遁入浩瀚无垠的激流,不过渺小如一颗沙粒;又像是我竟成了能驱策神力的仙女,款款而行,步步生莲,为别人为自己缔结善意的因果,最终只能是自己成全自己。行走间,看见一对年轻人,附在桥栏上,将一枚硬币远抛进昏黄的河水里。我问他们是为什么,女孩笑颜如花,告诉我家里有初生的婴儿,来黄河大桥上求个福祉。我紧走几步,远离了他们,也伸手摸出了一枚硬币,丢去黄河里,我相信,以黄河大桥为证,长流不竭的黄河能存留起我的微末愿景。

作者简介:权莹,女,汉族,1983年7月生,山东滨州人,滨州作家协会会员,网络写手。著有散文《四郎探母》《再见她》等,完结小说《长生殿》《别月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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