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页面上,时光之笔画得最鲜明美丽让我铭记在心的, 是一些小小的鞋子,有棉,有单······
小时候,我憎恨冬天,那是我受罪的季节。我没有一双像样的鞋子,穿的是哥哥换下的破烂。因为没有鞋子,我不能同别的孩子一样,在河里厚厚的冰上滑飞,玩出无数欢乐的花样;在雪谷里打雪仗,让雪球在空中绽开冬天最美丽的花朵。我常为这伤心,流下委屈的泪水。这年初冬,我上学了,卧病数年的母亲满怀无奈的歉疚,要我穿她那双半新的鞋。那是双鞋头绣有红梅花的女鞋,比我的脚大得多,我在鞋内塞了旧棉絮,愉快地穿起了它。有了鞋子, 放学后就开心地玩乐,滑冰、打雪仗、赶野兔,无所不为。磨、蹭、挂,一月未足,母亲的半新花鞋便在我脚上变破了。我的脚又开始沐浴山里冬天肆虐的风雪,先是脚趾象刚钻出地皮的苇锥,冻得又紫又胖,渐渐脚跟也冻裂了,硬的象石块,血不断从裂缝中丝丝渗出。
“虎恩,你的脚?”,一天早上,年迈的杨老师喊住一颠一颠进教室的我,关切地问。我笑笑说:“没事。”杨老师一手按住我的肩膀,眯着有些近视的双眼,低头打量我穿破花鞋的脚丫。好一阵子,杨老师才慢慢立起身,放我进教室。
上课时,杨老师给同学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冰天雪地的冬天,一个家住荒野的猎人,把自己唯一能御寒的东西-一件狗皮袄,送给了一位有许多路要走但衣裳非常单薄的旅人。讲完故事,杨老师突然讲起我冻伤的脚,问同学们愿不愿给我一些帮助。杨老师的话没完,全班同学就齐声喊:“愿意!”在同学们的喊声中,我哭了,泪滴打湿了前襟。
这天晚上,我收到了九双全新或半新的鞋子,六双单,三双棉。面对送鞋来的同学,我的母亲停止了她那无休止的痛苦的呻吟,艰难地一遍遍说着感谢的话。最让我难忘的,是我的女同桌,她送给我的棉鞋,竟是刚从自己脚上脱下来的,还带着温暖的体温。我推挡着不收,母亲也劝她留下自己穿,可她硬是放下跑了。
那些鞋子,我穿得很仔细,穿了四年,直到脚大得再也不能伸下。这些鞋子温暖了我的脚,更温暖了我困境中凄惶的心。二十年已去,这些鞋子早不知去向,但它们的模样和一份永远馨香的感情,却珍藏进了我的记忆,与我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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