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之路

文.苏米顺

我出生在太行山深处一个偏僻小山村。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却因父母要挣工分，两个弟弟无人管，而只能听从父命在家里照看他们。每当大人出工、小伙伴上学后，全村就剩我们兄弟三个。无处可去，我就带着他们去书房，或站、或蹲、或坐、或靠在教室的门外，羡慕地看着教室里的伙伴们，听他们琅琅的读书声。有时听得入迷，会不由自主地走到教室中间，结果让讲课的老师把我们撵了出来。回家后，我常在父母面前念叨：伙伴们念书声太好听了！在我的念叨声中，父亲只好跑到书房找老师说明情况。老师讲了一个令人尴尬的难题：当时伙伴们已开始上第二册了，而我第一册还没有学，担心我跟不上课。无奈之下，父亲求老师给我一个试试的机会。第二天，我便背着父亲一晚上给我做的小黑板，借了伙伴几根粉笔，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下，堂堂正正地走进了课堂，成为一名试验的“特殊学生”。这一试验，让我迈出了读书的第一步，从此走上了读书之路。当时，我村是一个老师教四个年级的复式班。没有新课本，只好借同学用过的旧书。老师顾不上单独教我，只好指定高年级的同学课余时间教。我记得，语文的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往往是下课或放学后，由高年级的同学教，我学会、背会后再往下进行。时间不长，第一册《算术》《语文》就全部掌握了。不管谁考，不管怎么考，我都能全部答对。就这样，到二年级第一学期，我慢慢地赶上了同年级的同学。到三年级，我的成绩已经遥遥领先。五年级要到离我村三里多的西泉村上学。没想到，四年级升五年级时，在苏家庄村、梯上村、东泉村、西泉村的三十多名考生中我考了第一名。

在念书的路上，我逐渐感受到书里的故事很精彩，感受到书里的世界很美好。那个年代，课外读物很少，一旦碰上，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看完。有一年去韩家窑老姑家拜年，看到炕头上扔着一本黑黄黑黄的书，翻开便读，其中一篇《草船借箭》吸引了我，尽管还有不少字认不得，可大概意思能看懂。吃饭时，我的眼也没有离开过书。囫囵吞枣地吃完饭，津津有味地看完书，结果却忘记给老姑“磕头”拜年了。长大后才知道，“草船借箭”是《三国演义》里的故事。有时为了借一本小画册，跑几里地到外村去借。《红灯记》《白毛女》《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都是那时借别人的小画册看到的。因家中兄弟姊妹多，只靠父母挣工分，收入少，生活十分拮据。为了上学，夏天我常在放学后扛上镢头上山刨药材，冬天上山割笆条，卖了钱用来购买学习用品。那时，我仅仅是喜欢念书，大道理却懂得很少。然而，几件被人歧视的事，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有一年生产队刨出的红薯在晚上被盗，大队安排民兵挨门挨户搜查。别人家，只是走走过场，而到我家时，他们搜了一遍又一遍，格外认真！当时，认为是正常的事。可事后，我从要好伙伴的哥哥嘴里得知，因为我家最穷，是重点怀疑对象。而且村里安排“看秋”的人每天晚上都在我家门外暗处蹲守，专门逮我家人偷东西！听到这话，我的肺快气炸了，这简直就是对我们家最大的侮辱！可我知道自己的弱小，只能把这“侮辱”藏在心底。还有一次生产队割麦子，队长的弟弟漏下几行麦子，队长却训斥是我丢下的，还非让我去割，否则扣我工分。一怒之下，我终于暴怒，挥着手里的鎌刀就向队长砍去。好在队里人多，把我拦下。诸如此类的事，让我逐渐明白，人若无能定遭白眼，家里贫穷常遇歧视，进一步坚定了我必须读书的决心。1978年，十五岁的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索堡重点高中。为了节省开支，我每周都从家里带一书包母亲做好的玉米皮窝头或柿子炒面，一般可吃到周五。我周六放学后，舍不得吃午饭，步行两个多小时赶回家再吃。在学校，经常饿得头晕眼花。一听到下课铃，便会飞似地冲出教室，跑向食堂。有一次跑得急了，刚站到打饭窗口，便晕倒在地。为多挣点工分，我每周六下午和周日还得去生产队干活，周一早上再步行二十多里去上学。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因家里没有表，不知早晚，常摸黑赶往学校。有一次，走出村约七八里路，突然听到狼的叫声，吓得我急忙跑起来。因天太黑，被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书包里的干粮也甩了出去。我顾不上痛疼，惊恐地摸起书包接着跑，到学校衣服都湿透了。因吃不饱，穿得薄，每当冬天，我的手、脚、耳朵上都是冻疮，一直到我参加工作，生活条件改善后冻疮的毛病才好了。到1980年，我坚持读完了高中。感谢党的教育政策，可以参加高考。在懵懵懂懂中，我参加了人生的第一次高考，却因不知道高考为何物而名落孙山。灰心丧气地回到家里，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如继续复读，家里的经济条件太差；若不复读，就只能像父辈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被人欺负，终老一生。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作者80年、81年的准考证

好在，从小爱读书而没有读成书的父亲，看懂了我的心思，说了一句：只要你想念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念。1981年，我走进了县里在索堡举办的“回炉班”。虽然很勤奋，可高考时，却以11分之差的遗憾落榜。村里也随之刮起冷嘲热讽，有的人在我路过时故意大声说：考大学？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村要出个大学生，我头朝下走！随后，便是一阵哈哈哈哈的狂笑声。爷爷也多次呵斥我父亲：那么大了，考啥考，回来种地算了，把钱扔到坷垃地了。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去嘲讽。1982年，我又在父母的鼓励下，到县一中去复习。为了省钱，母亲在家估算着，不定时地托人给我送来柿子炒面，每天早晚各吃一碗炒面，喝一碗开水，只有中午才到食堂买两个馒头和一勺菜。宿舍是四面透风的土坯墙，木板床上铺的是稻草。夏天，身下是神出鬼没、成群结队的跳蚤，空中是肆意猖狂、飞来飞去的蚊子；冬天，宿舍的煤火炉几乎没有温度，而刚捂热被窝虱子便开始活动，一晚上只能边睡边挠。但是，这都没有动摇我读书的决心。哭笑不得的是，老天爷好像在故意作弄我，平时一直名列前茅、信心满满的我，高考时竟以3.5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我再一次遭到重创！当知道考试结果时，是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当时，如晴天霹雳，眼中的太阳瞬间暗了下来。我摇摇晃晃走回家，一声不吭躺到炕上，饭不吃，水不喝，家人谁问也不说话，任凭伤心的泪水流淌。躺在炕上，左邻右舍的讥笑讽刺、白眼以及曾经的屈辱，一起涌上心头。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争气！更主要是全家人为让我上学牺牲太大了。两年多，过年全家都没舍得买一两肉。实在没钱时，母亲把家里祖传的银手镯卖了十二元，父母穿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妹妹为我上学，小学没上完就辍学在家做起了家务。特别想到1981年的腊月二十六，我放假回到家看不到父亲。问母亲，才知道去山西当石匠挣钱去了。直到腊月三十，父亲才披着一身的寒冷与疲惫回到家。他十指上缠满了变黑的胶布，比树皮还粗糙的手上，全是裂纹，不住地往外渗血；脚上穿着补了又补、钉了又钉，破得不像样的棉鞋。看到我，他还笑呵呵地说：这回活可以，够你上学了。当时，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为了不让父母看到，我强忍着跑了出去。“不！我绝不放弃！我绝不能辜负家人！绝不能让人看不起！”就这样，我又下了狠心，再次走进了复读的课堂。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老天垂怜，1983年我终于考上了邯郸师专，成为我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清楚地记得，当我在县城拿到通知书后，虽没有像“范进中举”那样疯了，但高兴劲就不用说了，只想早点赶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于是，我拼命地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往家赶。到大门外，我便朝家里喊：我回来啦！一进门，就拿出录取通知书让家人看。父亲只是笑眯眯地叨着烟袋，一声不吭。母亲看了一眼，便悄悄扭过头揩流出的眼泪。弟弟妹妹们却拿着录取通知书，像捧着宝贝似的翻过来，倒过去，看个没完。

作者的大学学生证

走进大学，就走进了知识的海洋。在图书馆，我静静地吸吮着书中溢出的营养；在课堂上，我聚精会神地聆听古代、外国、当代文学演奏的交响。常常陶醉在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里。两年的大学生活，潜移默化中，大大开阔了我的眼界，改变了我的观念，懂得了读书不仅利己、利家，更主要是的利国、利民！

作者苏米顺的大学留念

班主任蔚老师与作者、班团干部毕业留念

作者与邯郸师专涉县部分老乡毕业留念

经历就是财富。贫寒的家境，艰辛的读书之路，磨炼了我的意志，培养了我不服输的性格。参加工作后，不管什么岗位，我都非常珍惜，都会尽心尽力尽责的去做。不管工作如何变化，却一直没有放弃读书。桌上、床上、茶几上几乎都放着书，闲暇时总要翻几页。历史的、政治的、军事的，儒家的、佛教的、道教的，古代的、现代的、当代的都有所涉猎。同时，还养成了剪贴、摘抄的习惯。报刊简报上较长的好文章，我会剪贴到一起，短文或名言警句会摘抄下来，这都为我后来从事资料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因读书而受益，总想把读书之益传递给大家。2014年，组织安排我到一个单位任职。上任伊始，先从学习抓起，在机关开展了“五个一”读书活动，成立了专门学习小组，明确规定：除学习政策、业务外，所有人每月必需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临摹一本字帖，写一篇感悟，每周五集中学习时轮流讲一次课，每月进行一次考试，凡考试不合格者不能评为优秀。在单位先后组织学习了《道德经》《弟子规》等传统文化名篇，还开展了演讲、朗诵、书法、征文等多种比赛。也就在那时，我才第一次系统的通读、背会了《道德经》。刚开始，好多同志不习惯，说我是“神经病”。我听说后公开宣布：我要将“神经”进行到底！时间一长，学习风气浓了，生闲事的少了，工作效率高了，单位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改观。学习《道德经》期间，有一个年轻的同志因特殊事情上班迟到了。他诚恳认错后，准备写检查。我为了让他尽快把《道德经》背下来，给他下了一周背二十章《道德经》的死任务。一周后，他主动找我背《道德经》。我从中抽查了几章，他都背得非常流利！事后的一天，遇到他老父亲，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你让孩子背《道德经》太好了，那几天下班后，他一直在家背到晚上两点多，真好！巧的是，2022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我从朋友家出来，便被冷嗖嗖的寒风吹得浑身打颤。刚走到路边准备打车，曾背《道德经》同事的父亲从旁边车里钻出来，坚决要送我回家，并说：就凭你让孩子背《道德经》。一件事，七八年了他还记得，一句话，如一股暖流，冲淡了寒风里的凛冽，温暖着我的感动。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书是灯，可以照亮前行的路；书是桥，可让天堑变通途；书是帆，可助力走得更快更远！请大家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开始，多读书，读好书，“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作者简介

苏米顺，笔名：跋山涉水，河北省涉县人，1985年邯郸师专中文系毕业。先后在文教局、农办、组织部、计生委、县委办、扶贫办、卫计局等九个单位工作，多年从事资料工作，喜欢写作与摄影。是中国数码协会会员、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河北省摄影协会会员。

图文 星期七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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