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母亲

亲爱的母亲

今年三八妇女节之际,母亲在方特游玩时满心欢喜

11月2日一定是黑色的,家里地动山摇。

大哥突然倒地,人就没了。母亲受此刺激,脑出血、深度昏迷。

等我中午赶回家中时,母亲已经住进了ICU,人事不省。

母亲这样,使我们来不及对大哥的突然离世过度悲哀。

请市人民医院专家看过片子,说母亲年龄太大,出血量又多,手术没有很大意义,结果很可能不好。

母亲一生历尽千辛万苦,种种磨难,不想她再受折磨,一家人商量后,决定不做手术。

近几年母亲的身体也的确每况愈下,身躯笨重,移动缓慢,走路时脚只是低低地抬起,仿佛很沉重,每每要扶住一些什么,一幅蹒跚困难的样子,完全不像之前那么矫健。也不像以前那么勤快了。

事实上这次的CT结果也显示母亲曾有脑梗、脑萎缩。

既然选择了不做手术,母亲在ICU,我们连人也见不到。大家再次商量后当天就接母亲出了院。至少我们可以见到母亲,和她说说话,尽尽孝。何况我们这里也有规矩,在外面老了的人不能进众厅,而母亲这种状况,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在家照顾了母亲几天,给她翻身擦澡,按摩揉脚,不说话的母亲更让人亲近。

母亲越老,实在是唠叨到了极致。无论你说什么,跟谁说话,只要她没听清,她就得问,而且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哪怕是极小的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有时我实在无奈,只好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话。

对她大点声或有任何的脸色是万万不能的。哪怕工作或生活上的不开心,也不能轻易在母亲面前流露出来。因为怕会被她误解。

极自律的母亲极自尊。年纪越大感官退化,心思又极敏感。

倘若我们一不小心流露出了一点不耐烦,得花上好几倍的时间和精力来挽回母亲的心。在这之前,就要听母亲无数遍地重复她对我们的好,对我们每个小家所做的贡献。这的确是事实,母亲也没有夸大,我们亏欠她太多。只是,无数次的一遍又一遍重复仍然让人难以忍受。

年龄越长,越不忍拂了母亲的心。领教了母亲的我不敢轻易在母亲面前耍小性子。

母亲不跟我长住,我还是可以装出好脾气。只是,总有一种想逃离的感觉。

10月6号一个外甥结婚,5号那天晚上我回到瑞金,还是跟母亲睡的。

母亲侧身而睡,脸向着我,离我很近。听着母亲粗粗地呼吸、轻微的喘息,我很不习惯地往床边靠。大多数时候也背对着她。

夜已深,早过了母亲平常睡觉的时间。她却一直在不断地跟我说话。只要我有一点点的回应,她都没有一点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内容大多数还是重复了无数次的。

我只得装睡不吭声,母亲这才作罢。

第二天母亲说一夜没睡着。我想,母亲整晚没睡着的可能不大,没睡好肯定是真的。小女儿难得回来,难得和她睡一张床,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而我,却宁愿远远地给她打电话,安慰她,说些贴心的话让她开心。

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唠叨了。

想到这里,抚着母亲的手,看着母亲沉沉睡着的香甜样子,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母亲的手尚有一点点张力,我拉拉她,她还能握一握,而脸却永远是那样的平静和安详了。

母亲,直到现在才明白,才后悔当初的逃离,才知道是多么的不应该。

多想还能有机会,多想回到从前,在您能说能看能感受的时候,好好地亲热地拉着您的手,陪您说些心里话。

您为什么唠叨?不也是因为我们对您的关心关爱不够,使您心里的话不能够倾诉,受到的委屈不能够排解啊!

我们一面嫌弃着您要强、唠叨、啰嗦、琐碎,一面又指望着您带人,指望着您晒稻谷,指望着您看家护院。家里一有点事就会召唤着您,指望着您做这做那。

更不用说您年轻的时候了。因着父亲残疾,您既要下地种田,是个主劳力,又要操持家务,还要精打细算养活一家人。

记得您说有一次上山砍柴,穿着草鞋,一根竹子从脚板穿过了脚背,您拔出来后,还要挑着100多斤的柴,走20、30里的山路回家。

您说年轻时挑粉干卖,从几米高的田埂上滚下去,摔断了手,怀着的小孩也流产了,还得自己起来,挑着粉干担子回家。

更不用说受邻居欺负,一口砖头打在正炒着萝卜干和腊肉的锅内,砸出一个大洞。

还有一个泼妇,因为一些琐事,想用穿过的短裤打父亲。站在我们家的厨房,拿着绳子扬言要到我们家上吊。大姐吓得只能去叫您,您回家后,只能拿着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拼。您说当时怀着三哥,那个泼妇想用脚去踩您隆起的肚子。她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下去,用棍子把她一把打开,让她不能造孽……

我还记得,抓计划生育的要拉您去结扎,我被吓得哇哇大哭。父亲还让开了路……

无法想像,您是怎么吃得这些苦,受得这些难,拉扯大了七个子女。

就连现在写起这些,都使我心头哽噎泪流满面。

直到哥哥姐姐们长大了,家里不受人欺负了,可还是穷。

母亲又东挪西借,操持着一个一个给哥哥们娶亲。娶四头亲,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母亲差点脱了一层皮。

四哥结了婚,分了家后,母亲还隔天蒸一锅烧酒卖,因为还要供我读书。母亲脸皮薄,不好意思叫喊,酒就是我那可怜的驼背父亲挑着游村串户去卖,直到我卫校毕业。

可以说,没有您的刚强、唠叨、啰嗦、琐碎,就没有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勤俭持家,自强自立的儿孙。

没想到,临老了,却被我们嫌弃这,嫌弃那。

我暗暗羞愧,暗暗张惶!

在家里住了三天,看到哥哥和侄子们都是早早起床,天还未大亮,就下田干活了。种油菜、选油菜苗、施肥浇水赶农时,趁着一大早要做好几个小时的农活,再赶着去上班。

他们告诉我有的还时常打着手电筒去干活。尽管他们当中有些条件已经很好。

大哥去世的这天,就是一大早起来拌了剩饭喂了鸡之后,正要去装灰(烧稻草等的残渣)种油菜,突然倒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被发现之后人就已经没了。

他们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天色还昏暗,我还睡眼朦胧。

可忴的大哥,操劳了一辈子,直到最后一刻。

大哥精明能干,头脑灵活。母亲常说他“脚趾头都会打算盘”。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大哥会骑个自行车游村串户收鸡毛鸭毛,卖牙膏肥皂针头线脑,很有一套赚钱的门路。

大哥家是全村极早买电视的之一,看电视的人常常挤满房间。

可惜时运不济。大哥后来得了风湿,病了好些年。

那些年,记不清母亲跟着流了多少泪。又是母亲带着其他的哥哥姐姐帮助大哥家干农活。

大哥病好后,一个膝盖再也弯不了,走路一踮一踮的,落下了残疾。可这也没能让他闲下片刻。

在上世纪80、90年代,四哥去了广东打工。不知母亲从哪里听说他跟了坏样,会去偷摸自行车之类。母亲心急如焚,到处托人寄信,硬是把四哥给追回来了。

回来后,母亲又想方设法借钱买了一辆三轮车,让四哥去拉客人挣钱,四哥这才安定下来。

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而传宗接代的观念又是那样重,只要看到哪个孩子没有生到儿子,母亲都要跟着操碎了心。

我还清楚地记得,有时抓计划生育的来了,母亲曾让嫂子们和二姐躲在楼上稻草堆里,有时也躲厕所,躲甘蔗地。

常常是母亲包揽着把孙女外孙女带在身边,让子女们出去打工逃计划生育。母亲还得带着在家的子女,帮外出的儿子们种田,操心着他们生了儿子回来一家人要吃要穿。

有时抓计划生育的来了,没抓到人不肯走。又是拿着个长竹竿捅瓦面,又是搬电视之类。母亲阻止不了,只得跳水塘。抓计划生育的人怕闹出人命,这才撤离。

母亲极省。短裤、袜子、拖鞋、凉鞋破了都要补起来继续穿。

还记得女儿看着外婆拖鞋凉鞋上用线密密补缀的样子,赞叹外婆万物可补。

我们给她买了新的,她常常压箱底,舍不得穿。

她用肥皂都是竖着用,她说横着用会断,会浪费。她用的肥皂永远不会留肥皂头。

母亲不肯去哥哥们家轮饭。自从父亲去世后就一直一个人吃。

母亲一天只做一顿正餐。一般只做一小碗,青菜为主,或炒点肉,再不然就一个蛋吃一餐饭。中午做,晚上吃剩的,冬天最多热一下。

母亲自己一个人是不会炖汤的。幸好哥哥们住得近,炖了排骨什么的,总要端一碗给母亲。

尽管母亲已经86高龄,大姐、我、哥哥和嫂子们在母亲面前说话也还是不敢大声。

只有二姐例外,二姐终究是和母亲闹翻了,谁也不肯服软。

5、6年了,二姐不肯去看母亲,也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母亲心里自然也是有后悔的,但她反复跟我们说的,却只是二姐的不是。

我知道,只要二姐肯回家,肯叫一声妈妈,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二姐不会听我们的。尽管她的女儿们也在劝她,可她却只是说,只要母亲没死,她就不会再去看她叫她。

她说母亲不喜欢她,只有已故的父亲才是爱她的。

而在我们看来,这都不是事实。

母亲尽力爱了每一个孩子,帮了每一个孩子,二姐却总是以一些极小的琐事来搪塞,对母亲的爱视而不见。

在这点上,我对二姐是有意见的。

不过是些言语和脾性上的冲突,在一个垂垂老者面前,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能有什么仇恨?能有什么好强?

如果二姐十七八岁血气方刚,或是个二三十岁的火爆青年,我还能理解些。而二姐已是知天命之年,儿孙满堂了。

我常常想,二姐有朝一日终究会后悔的吧。

我细致地给母亲擦身、揉脚,我多想母亲能醒过来呀。如果她能知道女儿这样地亲近和照顾她,该有多么的幸福和满足。

我真后悔,为什么不在母亲知道的时候做这些。

特别是前几年母亲摔了一跤,尾椎骨断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我那时借口工作忙,又欺骗自己说回去一两天也帮不了什么,就没有回去。

事后母亲也多次提起这事,我只能嚅嗫道,是您自己也叫我不要回的……

我真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回去给母亲翻翻身子揉揉背,哪怕一天也好。

只有大姐是最孝顺母亲的。她说从小看着我们的母亲受了一辈子的苦。

母亲一生心地善良,就是受不得委屈。这点我很像母亲。

每次有乞讨的上门,母亲都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一般是几碗米,最差也要装上一碗饭,让他们填饱肚子。其实那时大家家境都不好。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每当家里做了好吃的,母亲总要端一点给边的一个孤寡老人。

母亲特别喜欢出去玩,也可能是因为喜欢和我们在一起。

使我略感欣慰的是今年三八妇女节之际,我还带着母亲到方特玩。

我还想法让母亲逃过了盘查,玩了“铁道游击队”、“突围”、“致远.致远”等略带危险性的项目。尽管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后怕,但母亲非常的开心。“飞翔”的工作人员查得严,去了两次都没过关,略带遗憾。

如今,操劳了一生的母亲,安详地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因低热而红润的脸,因为在ICU剃光了头发,显得脸更大更臃肿了。

母亲,我亲爱的母亲,我多想让您醒来。那时,我将亲热地拉着您的手,抚摸着您的面颊,给您按摩双脚,擦拭身子。

亲爱的母亲

也许,母亲再也不能醒来……

如果您不能醒来,那一定是您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

那么,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母亲。操劳了一生的您,做个香甜的美梦。

在梦里,二姐一定能叫您一声妈。

我想再看您笑一笑。可我,分明看见您眼角的泪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母亲。

来世有缘,我还想叫您一声母亲!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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