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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我——一个文科生,高考了。

在高三的第一个学期,我的班主任——那个瘦矮让人讨厌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就叫《花开不败》,内容大致讲的是一个高三生,通过一年时间努力奋斗考上理想大学的故事。而这样的鸡血似乎已经无法触动那时我的麻木灵魂——在我们这座小城,我从高一就像那位上海男主一样开始拼死读书了。当时的我就已经明白:上海人的高考故事是无法激发江苏考生疲惫的战斗意志的。

那一年高考,我的语数外总分距二本投档线还差20分,历史A、地理A﹢的等级无法改变我没考上本科的命运。我跺过脚,咒骂过那些动动嘴皮频繁变革高考制度的“改革家”,也哀恨过自己为何没有早出生两年赶上3+2的年代,甚至一度有感自己成了被制度残害的悲情者。306分,一个让我尴尬一生的分数

很多年之后,当我走向工作岗位,我那些高中的、大学的、研究生的老师、同学,好奇我的求学经历,试图挖掘我高考后的成长历程。或许这是因为人们都乐意看成功人的故事,试图发现自己与他们的共性,进而在现实中要么激励后代、要么聊以安慰。

于是,我写下这篇自己高考后至今的成长纪传,希望在这个高考的季节,能给那些高考“失败”的学生一点希望和动力。至于篇名,我思来想去,还是沿用那个瘦矮男人搜罗的文章《花开不败》吧,因为讲的都是关于“天道酬勤”的故事。只那篇文中的男主高考进了上海复旦,而我的“高考”在高考后才刚开始。

我即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上溯三代依然是农民:我太爷爷是农村的剃头匠,我爷爷也干过剃头匠,轮到我父亲更是干了一辈子剃头匠。一家四口,一共分到一亩七分地,其中三分地还是早年村里的会计贪腐被查后,从他家的责任田划出来的——我的出身真的不好。

现在我都还记得1998年的夏天,有场台风。那天晚上,我扶着门站在屋里看外面暴雨,无意间地回头看到自家青砖土墙被风刮着向内侧倾……上中学后,当学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我脑子里窜出的第一反应即是1998年夏日台风时,我家那几间差点轰然倒塌的不动产——杜甫当年的“屋漏偏逢连绵雨”怕也不过如此吧。

那晚,我们一家躲在猪圈避风雨,因为猪圈是家里最好的房子,红砖绿瓦里养着的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本钱——猪,死不起——家到真是极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尽管如此,父母从小都未亏待过我,我现在仍记忆深刻的是:每天早晨拿着父亲给我的一块钱去马路边等一搪瓷杯鲜牛奶;每天上学前都要吃上一个水煮鸡蛋;周末常喝两块钱的健力宝汽水等等。

当然,印象里90年代的童年,村里普遍穷。各家的物质财富或许稍有出入,但大致不差多少。农村人,唯一能比的就是家里孩子上学是否有出息,越有出息家里越能够得到邻里尊重。这尊重物化于外的例如:哪家偶尔做些好菜都会拿个碗匀点送去、或是农忙尽心帮忙等。但在那时的我眼中,越有出息(正上大学)的人家,吃的住的就越显得穷酸。

我童年听得最多的,就是离家隔不多远的刘姓人家的孩子,从小刻苦读书,去了扬州读水利学校。我母亲许是看了“孟母三迁”的典故,在我一年级的时候甚至领我去刘家“现场观摩”:刘家妈妈那天穿着一身补丁的大红衣服,在泥胚房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剥着花生,笑着说等孩子暑假回来吃……再过了很多年,这刘家的孩子毕业回来,有了一份发达、体面的工作,家里日子也逐渐好过起来。但我至今没亲见过他,这是我儿时记忆中传说般存在的人物。

穷人的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这是我父母从小就挂在嘴边的话。所以他们舍得在我读书上下血本,不窘一时的贫困。一方面不想我继承剃头世家的“祖业”,另一方面或许是从刘家子弟读书考取功名看到了振兴家业的希望。

因此,父亲对我的学业尤为上心,并且立下了很多规矩。我现在仍记得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规矩:每天回家必须先写作业,后看电视。之所以说这规矩刻骨铭心,是因为我因这规矩挨过不少打:因乡下的村办小学每天下午六点方才放学,如果先做作业,等写完了就只能跟我父亲一起看七点开始的无趣的新闻联播或者之后的焦点访谈了,而我实在抵不住六点半的“大风车”,总想先看完动画片再说。

所以,我要么撒谎说老师没有布置作业,要么撒谎说没有看动画片。而父亲总有很多办法能够识破我的谎言,最终的结果固然是少不了一顿恶打。

在我看来,那时,母亲并不心疼我,因为父亲扇我大嘴巴打得我眼冒金星时,她都会在一旁说:“打得好,不打不长记性的。”甚至有时把我拖死狗一样拖到她手边,脱下我的裤子,拿缝衣针狠狠锥我屁股。

那时,农村的妇女还常会用严肃的口吻调侃别人家的孩子,通常这样讲:“你不是你爹妈生的,是从船上抱的。”

所有的孩子都不信这番狗屁胡话,只有我信。我很想离家出走,去船上找我的亲生父母。因我这个“爸妈”打起我来,着实是真打、打得也太凶了。

这也让我一度憎恨他们。三年级的暑假,记不清因何事,被我父亲拉到他的小理发店,几下掌刮,打得嘴角出血,倒地良久。那次我很“坚强”没有哭出声,任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用一本数学簿第一次记下了:今天他打了我*下,等他老了我要还他*下……那本记录父亲揍我的本子写了不少儿时挨打的事,满满的怨恨,后来因为家里盖房子不知去向了。

棍棒教育,使我与父母的关系在那个年代一度极为紧张:我习惯用深冷回应他们的笑脸、习惯用沉默回应他们的问题。这让组建起这个家庭的我的父亲感到非常不满,看他跺脚顿足的样子,我内心到像报了仇一样的倍加快乐。

因外界高压逼迫读书,缺乏自律,当失去父母的督促时,很快我即成为一个问题学生。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忙着家里建房子的事,对我的学习少了重视。这让我终于顿感自由的美妙: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动画片、去同学家打游戏机了,再也不用活在父母“严刑拷打”之下了。父亲也逐渐不再过问我的学习,不再跟我唠叨“穷人的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等等这些话。

如此,至初三时,我已经沦落为彻头彻尾的差生了。究其表现包括早恋、考试作弊、打架、上课看小说等等,但凡差生身上的“闪光点”我几乎全部承袭——人的堕落潜藏于无形。此时,我对自己靠读书振兴家业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因为在作弊的情况下,我考试名次都已落到倒数之列了:读书显然不是我光耀门楣的出路。

然而在这一年,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父亲果断的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让我复读。我不知他因何在我堕落到无以复加之时,又升起让我读书改变命运的希望,因为我的种种行为显然已经属于自暴自弃了。

后来想想,或许与他自己读书经历有关系:他上初中那会儿,整日下河抓鱼、上树掏鸟。他不止一次告诉我,爷爷当年拿着擀面杖在河边赶他去上学,而他宁愿被打死都不愿迈进校门一步——如此几次,爷爷着实尽了家长的本分,也就作了罢。好在父亲17岁,爷爷送他去了城里学了理发这门手艺,有了一辈子可以糊口的营生。也因此,父亲常感念爷爷对他的好,至少感念爷爷在他青春躁动的17岁,舍得每天花一块钱的大价钱送他去城里拜师。

应该就是因为父子上学经历的“雷同”吧,所以他像爷爷当年拿着擀面杖追他读书一样,坚持让我复读。或许那时我打死不从,他也就觉得尽了他的本分,让我去学门这样或那样的手艺。但我却从了他的意愿,因为我开始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此前荒诞的学业,无法面对乡邻的鄙夷——家里着实已经很穷了,读书再不好,那更让人瞧不起。

为了办复读手续,父亲没少各种脸色,这也让我感到愧疚,我忽然明白我的青春期终于在恰当的年纪一去不复返了。

复读那年,我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半学期的几场考试下来,在那个还分快慢班的年代,名次都很靠前,那时父亲应该看见了我光宗耀祖的希望,而我也确定看见了学渣逆袭的希望。

但很快我的成绩又急转直下,不是因为像吸毒者那样忍不住诱惑重捡差生的“好”习惯,而是发现我的班主任向我可怜的、微薄收入的父亲索要财物。

我突然觉得我那位班主任每次对我的表扬都是那般虚伪,对老师怀有此种“看法”的不利后果,既是对他所教的科目有了情感上的抵触。恨屋及乌显然表现在了分数上,我至今都不太喜欢那个学科,这与基础阶段时期学习情感上的一蹶不振存在莫大关系。

中考那年,我考了571分。本地三流的普通高中录取分数线578分,还差7分。但这分数让我压抑的同时也长长吐了一口气,总归没有考成让人耻笑的3、400分。父亲或许也松了一口气,总归复读有了些效果,至少花点钱娃还能上个普通高中,不至于像邻家孩子一样,去读五年制大专等等。

在父亲的眼里:除了普通高中之外,其他的应该都是不入流的学校吧。

于是,我再次妥协,随了他的愿读了普高,仅管这次我很想去读职业学校——学习轻松,并且我的分数进去还能捞回8000元的奖励。8000元,对我而言真是天文数字了。

但父亲不为所动,这次他请了一个本地职校的同村人来家里说教,讲述了职校种种差生、种种氛围、种种高墙等等,这一下子让我紧张起来。我开始惶恐自己万一进入职校后的身单势孤——因怕被人欺负上了普高,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可笑、但又是我最真实的择校理由。

上普通高中依然要付出代价,我没能“赚”到职高的8000块,反而让父亲付出了1万块的择校费去了本地二流高中。没去三流高中,因为三流高中连我这个没有过录取线的差生都觉得口碑极差——浪费我青春的地方。

06年的8月底,父亲骑着摩托带着我和一早从叔叔家借来的1万元,骑了40多里路去学校报到。

这天,我此生终难忘怀,因为这是父亲,也是一个穷苦家庭在振兴家业的漫漫长路中迈出的最有希望的一步。

那天,天像我落笔书文的今天一样,天空很蓝,有些许风扯着云朵在天上开心地跑,如果不是这么清爽的日子开学,或许我应该在家放着风筝、浇浇门前的小花儿,或者背上自制的鱼竿去不远的河边钓上一天鱼……

而在这么美好的时节,我亲眼目睹了父亲从三角内裤的夹层里像做贼一样,掏出那叠1万元现金,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即被学校那台点钞机无情吞噬。这1万元,如果以当年5元/人的理发费用算,要理2000人;如果这个数字还不够直观残忍,那理一人平均时长是15分钟,2000人、30000分钟、500个小时,父亲不吃不睡要理整整20天。也就那一瞬,我突然觉得自己像犯了重罪的囚徒,心情沉重的迈不开步子。

回来的路上,父亲见我默不作声,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一万块,我很快就会赚回来了,不就是多理几个头发嘛,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这一万块都是小钱。”我拉着父亲的衣衫,忍着泪,从小对他的嫉恨烟消云散——这时我才真的开始长大了。

很多年以后,当我自己有了孩子,在面对有限的收入与无限增加的消费支出时,我同样不愿在孩子面前直白的言表“赚钱不易”的难堪。我总想换一种方式让孩子知道,要珍惜自己的拥有,一如父亲告诉我“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这一万块都是小钱”那样。

因为我真不愿那些苦楚的记忆一代又一代的延续,真不愿我的孩子早早地在精神上背负贫穷的心理枷锁。如果我再不珍惜、不拼尽全力去争取,也许我的下一个遗憾或失误就会压垮这个家庭、压垮父亲豪赌他儿子振兴家业的希望。

我进高一时,中考那个分数的入班排名并不算好,全班57人,我排22名。但一个月之后的月考就到了29名,再一个月30名开外,到期中考试后,已经排到54名的倒数了。

这种险象环生的大踏步倒退,让我分外焦躁。我的班主任——一个美丽善良的物理老师,将这惨不忍睹的结果归结我读书过于浮躁,经不住一丁点儿表扬和关注。如此,座位也越来越靠后,最终坐在了教室最后的垃圾桶边上,对我再也不管不问了。

我当时对自己做了深刻的自我分析,将名次倒退的原因归结于:英语、数学和物理。这三门科目我最惧的是数学,可能中了初三那年的遗毒。对学科的惧怕致使对教授学科的老师也倍感恐惧:不懂的问题全然不敢问,憋着听同桌一知半解的解答。但迫在眉睫的倒数,让我又不得不狠下心、硬着头皮去求教我的那位看上去不苟言笑、笑比杀人还恐怖的数学老师——韩潮军(化名)。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那是一道什么样的题目了,但清晰记得是在晚自习大家背诵数学公式的课上。我小心翼翼地翻出最近考出的70来分(总分150)的卷子,埋头举起手,将他引到我的座位旁,告诉他有道错题怎么做都做不出来。

韩老师认认真真地给我讲了一遍,问我:“懂了吗?”

我憋红了脸,第一次问问题过于太紧张,大脑一片空白竟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不知如何答他。

他看我不言语,接着说:“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懂我继续给你讲一遍。”

我诺诺地答他:“不懂。”

他又俯身给我仔细讲了第二遍,问道:“懂了吗?”

这回,我从上次紧张的心理状态下舒缓了一些,听的是有点懂了。

他见我回答得不太干脆,又讲了第三遍,我恍然大悟,答他:“真懂了。”

尔后,韩老师当场在我的习题本上出了一道类似题目,见我一气呵成的答完,并没有表扬我,到是让我伸出手来,用剥了皮的桑树枝抽了我一下。他告诉我:“这一下不是因为你问我问题抽你的,而是你这道错题差一点就解出来了,上课的时候就这个类型的题目我反复叮嘱思路不能有偏差,所以打你是因为你上课没有好好听讲。”

末了,又回头叮嘱我:“如果下次不懂还要继续问我,不问,我打得会更狠。”

那天,被桑树枝抽的那一下,仅管疼的钻心。但我对韩老师的恐惧少了千分,我深深觉得:这是一个有耐心、有人格魅力的人。继而我对数学这门学科的恐惧消散了些许,数学成绩也从5、60分逐渐到100、110分,这在我看来是一个明显的进步。

当然班级名次也随之上升,但我那位物理老师依旧没有将我的座位向前挪动,或许在她看来,只有垃圾桶那个座位才能激发我昂扬向上的斗志——她成功了。到高一第一学期期末,我的名次回到了班级19名,文科类学科分数更靠前,这让我对未来考上一个像模像样的本科满怀憧憬。

然而,我高一下半学期时省内宣布高考改革,确定无疑将在我高考那年取消文综、理综,以及此前的3+X等等,改为全员必考语数外,文科附加40分语文、理科附加40分数学。其余科目只分ABCD的等级。

这是省里10年内第三次“大刀阔斧”的改革高考制度,与其他正常的省份高考相比,这样的改革俨然属于面目全非的“独具特色”。关于频繁变动的高考政策,我略带评论的认为:决策者在制定某项政策前,真要万全考虑,因为屁股决定脑袋的人可以不负责任、朝令夕改,但这惨痛的代价却会葬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读书改变命运的青春。如此改革的过程就算再精彩均不能冠之美名“勇往无前的改革”,而应称为没头脑的瞎折腾。

我既是被这政策戕害的受难者。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时,我即隐约的认为:在只认语数外分数的情况下,我怕是不一定能考上像样的大学了。一来我对数学没有过多自信,数学考不出惊天动地的高分;二来我的英语一直是拖后腿。仅靠语文成绩拉开差距显然也不可能。仅管我化学、生物、历史、地理、政治等等“旁门左道”的学科都还凑合着上乘,但这样的制度下全然使不上劲了。

至于文理分科,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思来想去,还是从文的好,至少我那语文还自认优秀,从附加分看,语文的那40分要比考数学的那40分,应该容易些许。虽然自己一度喜欢生物,幻想成为一名医生,但学生物是要多那40分的数学的,因此也就放弃了。

高一决定人生最初走向的文理分科就这样结束了,我带着语数外总分27名的进班分数成了史地班的文科生,也开启了高中生涯中唯一不堪的高二生活。

说不堪,因为这时又陷入了堕落怪圈:抄作业、考试作弊、上课打瞌睡等等,已然倒退到我初中复读前的状态,成了垃圾中的垃圾。现在想来,原因有二:高一在过渡期,从初中相对闲散的学习状态到高中没日没夜的上课、考试,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没有闲余的心思去“放松筋骨”;高三在压力期,不久就要高考,学校、老师、家长,包括自己都处于空前的压力状态下,也分不出神去“享受生活”。唯这高二,处于夹档,没有过多的危机感,可以舒口气,当然也就没了学习的自觉性,脑中的那股意识自然也就松懈了。

在我自认都没救的情况下,又遇上一位同样教数学的老师——闫老师。闫老师数学教的是好,但那时课上我常处于“游魂”状态,并不太听,时间长了也听不懂了,再久远点也不想听懂了。

至于考试,纯靠作弊。那样的状态下,唯一能够让我津津乐道的就是各种作弊方式了,我能够心安理得的拿着作弊得来的高分试卷热情亲吻,像吻初恋一般丝毫不介意这分数是靠“偷窃扒拿”得来的。现在想来,那时的思想真的是麻木的辨不清任何方向了。而使我像劳改犯那般产生“改造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的顿悟,也源于这“麻木不堪”的作弊。

那是一次数学考试,当我像以往惯“剽”手段,趁收卷混乱不堪的空子,欢喜的抄着前排同学传给我的小字条时,被巡查的年级主任当场逮住。在众人面前被当场揪现行,这样难堪的场面让我这个考场“老油条”也顿感面红耳赤。

但我恐惧并不是“抓现行”、“面红耳赤”等丢人现眼,而是违反学校三令五申的五条“高压线”后的作弊处分。此前,每周一的晨会,教室里那个在我看来本应播放些莫扎特、贝多芬,哪怕郎朗这样的音乐名家的小广播,均被当成了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批斗筒”,传出包括打架斗殴、谈情说爱、攀爬校墙、偷窃扒拿等各种因违反“五条高压线”在内的学生名字,或警告、或记过、或留校察看——身背“案底”这才是我所恐惧的。

闫老师很快就得到我作弊被抓的消息,当天晚自习前,其他同学落座背书时,她将我喊了出去。

“知道我喊你出来干嘛吗?”

“知道,因为考试作弊。”

“你为什么要作弊呢?”

我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说了大实话:“因为自己考,分数太难看,我自己考的话最多就考个4、50分(总分150分)。”

“那你下次考试自己考,如果分数太难看,我给你打100分,但你保证不能作弊。”

“行,我以后不作弊了。”

第一次作弊被抓的风波就这么顺风顺水过去了,我庆幸处理方式未到“上纲上线”给处分的地步。事情不痛不痒的过去之后,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很快我就迎来第二次风波,还是因为作弊,还是因为数学考试,逮我现行的巡考还是上回那个年级主任。

闫老师照例在晚自习前,喊我出去。

“知道什么事了?”

“作弊。”

“你上次怎么承诺我的?”不等我答话,扬手一挥:“你回去吧,你这人没意思。”

两三句简短对话,我即被轰走了。那一瞬,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在一个年龄比我稍大不了太多的姐姐面前,像耍流氓一样“说话不如放屁”的嘴脸,着实丢人;另一方面,我对时隔一年半后的高考有了顿悟和反思:高考时,我哪里能够抄到别人的试卷?现在靠作弊分数考再好,高考一露馅儿了,那时更加丢人。

如此,下定决心考试不再作弊了。一来,要对得起老师的信任,二来也想看看自己真实的水平。

结果再一次数学考试结果出来后,闫老师在讲台前照例从高分到低分一一报分让学生上去领卷子。那天,估摸着是我学生时代自觉最为煎熬的一天,从148分听到60多分,依然没有报到我的名字,内心确实要崩溃了:完了,考了50多分,不会只有2、30分吧?完了完了,丢人丢到家了。

结果,峰回路转,最后一个报到我名字时,我考了112分。我像80来岁的老太,步子踉跄的去领我的卷子。

她把我拉到她的耳边,悄悄问我:“这次作弊了吗?”

“没有。”我极肯定回她。

“那你这道题目的答案哪里来的?”

我二话没说,赶紧回到座位翻我当天考试的草稿纸,错愕的发现草稿上的答案对的,填写卷子是错将“5”的一横写在了分数线上,变成“3”了。

当我将草稿中的答案指给她看时,她让我伸出手,用戒尺抽了我一下:“一道5分的题目,多可惜,你这马虎不可原谅。”并在我回座时,当着全班同学大大地表扬了我。

自此,对闫老师的由衷认可,又让我对数学不再惧怕,变得积极起来。我似乎又看到自己金榜题名的希望,毕竟数学不再是老末了,原来我心无杂念静下心考试,也能考个百十来分——这让我变得自信起来。

高三前,我最期盼的即是高二老师能够跟班,对数学老师跟班更是寄予了极大渴望。这种渴望归结起来,是对老师的人格魅力敬许,韩老师如此、闫老师如此。遗憾的是,在我学生时代,但凡是关键节点改变我命运的人,都不能相伴终了。着实应了那句古话“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的,走着走着,就成为了他们的样子。

高三,和大多数人一样,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了。但那时念书并不像后来懂得带脑子思考方法,别人怎么读背写,自己也就怎么读背写,老师教怎么做,就按部就班怎么做——像是一块没有思想的“死猪肉”,纵然下再多工夫,定然是学不好的。

对我颇有怀疑的就是我的英语老师,我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说一个新名词“假学”。她时常说:“我总觉得咱们中有的人在假学,平时表面上看很认真,但考起试了就是不行。”

每每这时,我即感觉她那双眼睛发出的寒光直接扎在我的身上,这让我尤感坐立不安。因为,我的英语成绩真的如她话中所说:平日没少下工夫,考试成绩就是不行。

关于高三时的英语,真的不是我假学,天地良心,我是真真切切花时间背书、听写,问题出在哪里呢?不得法,这个法我至今没有参透,以至我研究生毕业时都没能考过英语四六级。

我思忖了从初一开始学习英语的漫漫14年,这期间英语的成绩也有过像股票K线一般的起伏,但英语在学业生涯中长期处于低位的状态,已然表明:它是我的学业成就中的垃圾股。

再分析缘由,我又把原因归结为老师。这样的原因或多或少让我那些当老师的朋友认为我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学生。

我记得初一时,乡下初中第一任英语老师是个很精致、帅气的男人。我初学英语时,对这门外语倍感好奇,觉得像电视里汉奸走狗那般每天对着洋鬼子说着“疙瘩馒头(good morining)”也是一种极度愉快的事。

转机出现在一次单词默写,那是刚开学不久后的第一次默写,我得了70分。对于农村村办小学出身的我,这个分数已然不错了。当我脸上挂着微笑骄傲的表情去讲台前领我的默写纸时,不曾想被我那位启蒙老师将我的头颅狠狠地按在桌上不能动弹一丁点儿,如果人类能够返祖的话,应该这样形容“它的前肢像踩蚂蚁一样恶狠狠地将我踩住”。

现在用心良苦的想来,或许当初是他高看我一眼,觉得我实力不止70分的成绩,我那上台领奖般的微笑是对这惨淡的分数无所谓。所以,不解怒火的他,按着不行,还要拎起我的头颅猛磕讲台数下,那几下磕得我眼冒金星——末了,他像交配期的狂犬泄了火,而我,在13岁的年纪却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暴击给揍怕了,怕这用心良苦的老师、怕默写、怕英语。

这次启蒙教育无疑是失败的,至于反思?想必我那位高姓老师也不再需要了,教完那届不久,外界就疯传有妇之夫的他和另外一个单身女人私奔去了——一段我至今不太知晓的爱情故事,如若属实,显然不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翻版。

后来的两次K线高点,出现在初二下学期以及初三复读那年,都离不开胡老师。她与我母亲是本家,且与母亲那头的亲戚住在一个村子,这让我开始就有了几分好感。但当时残酷的现实是,一百分的英语卷子,我只能做个2、30分,说“做卷子”应该算是客气话了,实际应该是“蒙卷子”——英语全靠蒙,真的不是一句谦虚话。

我原本以为对于我这种考试只有20来分的人物,定是要被揍的鼻青脸肿或是天天如过去的英语老师一样上课被罚墙根的。没想到,我竟然受到了“人”的待遇,上课发问、默写等等都会备受照顾,课上的间隙都会走过来问我这类差生:“刚刚讲的听得懂吗?”被人重视,让我朴素意识认为:我要尽力靠学习来报恩!

我相信初二那年抱有这样想法的学生绝不是我一个,因为班上的英语平均分很快从年级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一个垃圾班的脱胎换骨把过去常坐第一交椅那位班主任气的在楼道里大骂她的那些不争气的学生。产生集体聚变的根源想必就是对所有学生近乎太平天国那般的“人人得关爱”,以及对差生弱zhi般的表现流露出的不厌其烦的尊重。

所以,如若将“学生”比作我两岁女儿常爱把玩的橡皮泥的话,那主宰橡皮泥造型者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在我女儿手里,橡皮泥仅是一摊可以搓来搓去的玩物,塑不了形体;在我手里,可以大致不差的捏出个像样的萝卜或者水壶;在米开朗基罗那里,橡皮泥兴许就是下一个警示作品“大卫”——学生与橡皮泥具有一样的可塑性,如此看来,一个老师决定一个学生,想必不是一句空话。

初二那年的期末,英语我考了58分,仅管没有及格,但只在胡老师的教导下学了半年,就取得如此进步,我“无耻”的倍感骄傲和光鲜。

我初三复读时,胡老师仍教了我一年英语。但这时我三年的英语水平,基础薄如蝉翼,她的能力救不来了——中考,120分的卷子,英语我考了88分,班上平均分96,仅管这时我的英语分数及格了,但在她调教一年下来,我的野心已经不是停留于及格,而是不能拖班级后腿——遗憾的是这个野心,自此再也没有实现过了。

我的出身,家庭虽然穷苦,但父母始终没有做出让我辍学务工的短视决策,仅管那时被逼在家扫过猪圈、抬过粪桶、干过农活儿,但这些日子加起来不超过2天,当时我就懂得,这是他们让我体会体力劳动的苦楚,进而珍惜学校脑力劳动的轻爽——不曾为此对他们有过一丝憎恨。

母亲在读书的年纪因为家境不好,没有读完初中;父亲则是有家境供他读书,他却执意不读。佛讲因果、讲轮回,母亲和父亲受了没有读书的苦,也亲历他们那代的同龄人靠读书改变了出身,但他们的时光轮回不到他们读书的芳华了。所以等他们的时光轮回至我时,他们用他们所能理解的简单粗暴的棍棒教育,省吃俭用、花足心血、穷尽所有的创造条件让我继续读书。

而我的前身,怕是在跌宕曲折中的波浪中,让我都自觉失望。唯一能够称道的,想必就是尚存一点良心,尚存一点感恩,尚存一点知耻。

我也常在这些糟糕的记忆里拾掇些有用的部分,希望能够给我女儿的教育有些裨益。例如:做好孩子的学习启蒙、摒弃棍棒教育、给孩子择一名好的教师且不给老师送礼等等无穷列举。因为我深怕我这糟糕不好的前身会像我的外貌遗传一样,在她的某一天再现轮回,所以,我想了很久,像做工作一样做了很多预案,并为这些细致的预案欣然得意。

然而,当妻某天看到我密密麻麻写下的材料,随口说了一句:“这样设定好的人生对她还有什么挑战和精彩可言呢?”这话,让我陷入了极尽沉思,几天后,我就扔了那本花费数月之久的心血。如妻的话外音那样,人生的挑战与精彩,不是预设风险,而是真临大难时的临危不惧、力挽狂澜。

一如我这前身的糟糕,未曾影响后续的精彩!

8年后的今天,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我父亲第一次送我去南京读书的情景。而在这之前,我已经来过这座六朝古都参加了军校批次的体检——可惜那306分的分数断送了我的军旅梦想。

学校的规模不大。乡村小学的建筑面积、破烂不堪的校内道路、污渍斑驳的宿舍大楼、老旧失修的煤渣跑道——这就是我所在的专科学校。我能猜到你眼中的诧异、错愕,我也能体会你作为一名新生突然面临今后处于这样一所学校环境所产生的情绪低落——这的确是一所“天壤之别”的 “大学”。

我父亲在开学后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常在电话中狐疑地问我:学校正不正规?上不上课?是不是野鸡学校?我想这一串串问题的背后,真的因为它破败得让人深刻。

但,其实这所学校在我省的专科中还是比较好的,至少每年招录的分数线都在专科中的第一梯队。而我比较惨,高中学文科的,因为想着专科就是为了学门手艺,所以志愿改学工程(制冷)。这才被分到了这所学校遗落在市内的老校区——一个仅能容纳不到千人的地方。唯能自我安慰的即是:我在市区,交通便利。剩下的都只能躲在被窝里流泪舔血。

和很多人一样,大学第一学期,空闲时间很多,我也常去高中同学那儿玩儿,有专科、有本科,但我常回拒同学来访。

2009年的12月份,我的高中好友“不识相”的来了,对我所在的学校环境分外震惊:你是不是被坑了?你读了三年的高中,就为了上这样的学校?

那时,我真的无地自容:是啊,人家的学校富丽堂皇,首先具备了大学的“大”,而我的大学……说实在的,这时的我是自卑的。自卑起源于学校的那些硬件环境,后来源于人与人同一起跑线不过半年的心理差距,这种差距时刻煎熬着我,同时也是我接下来继续转本考试的原因。

所以,在这一年年底,我毅然决定要参加专转本考试,挽回自己那一点因高考而败北的颜面。关于“专转本”考试,在我高考失利的那年暑假我就已经有些许模糊的认识——提高学历的考试。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我没有在高考后直接选择念个民办本科,农村长大的孩子思想里就只是为了给家里省下一点高昂的学费……

和我一起转本考试的,是我宿舍的两位舍友:小Y、小G。我们三人开始了一段非常艰难、漫长的复习路程,我把它视作我高考失利后完成自我救赎的过程。

在这段路程中,我们周末六点四十起床,坐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为了赶上九点的课,所有的一切苦、累、痛,我都选择了咽下去,因为这是我高中后的延续,是我的后高考。当然,有人选择了放弃,有人选择了坚持,有人则因为我们的带动参与进来……

我想写下这些曾经的同窗,希望看客们能够从每个人的故事里多一些关于人生的想法或谈资,如若不行,权当我骗取“莫须有”的稿费吧。

小Y是我专科时的班长,成绩优秀、共产党员、国家励志奖学金的常客、老师爱护有加、同学羡慕对象。他和我们一起选择了转本,可上了近大半年的转本课程后,他突然无征兆的放弃了。

我事后从小G口中得知:当时我们专业课的一位老师,觉得以小Y的能力没有必要再去读一个民办三本院校(毕竟三本院校口碑也不好,学费高),所以劝他好好学习专业课,不要去转本了。

我和小G咒骂了这个老师,说他误人子弟;我和小G也骂了小Y,说他是不明事理的傻B。但是小Y没有听我们的劝,再后来他的每个周末都选择了安然悠闲的躺在床上“挺尸”了。

我大三结束的时候,小Y毕业去了常州一家制冷厂,我不知道他工作如何、工资如何、成就感如何。只偶而在他的空间里无聊的看看,8年后,小Y从常州回了他老家的公司上班,我结婚的时候,他驱车来参加婚礼,还是以前的样子,而我再无羡慕了。

转本的路上剩下我和小G,小G是常州人,聪明、活络,打游戏也很溜。我上学经历坎坷,同学颇多,他那样性格随和、不乏机灵的却为数寥寥。

小G所他是常州前黄高级中学毕业的,这所高中据称每年的本科上线率在92%以上,他一度自嘲自己是可怜的8%,是毛主席口中的“真理少数”。他有一个高中女友,是医科大学临床专业本硕连读生。我时常揣测:那些年,他奋斗的动力来自哪里?应该就是他和他女友之前的学历差距吧!

我和小G是“情投意合”的,我们时常流连在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这是我们周末上课的地方)感慨:我们的人生是有遗憾的,因为真正人生就应该有一段在这样历史悠久、人文浓厚的地方求学读书的经历,随园好似破败,但破败的分明是历史的厚重!

那时的我们,真的是极度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弥补这种心灵上的落差与遗憾,就为争取这种读书的机会。所以那些高考失败的孩子,在你们走进专科之前,真的要去一趟诸如“随园”这样的地方,感受古木苍天、亭台楼榭的人文氛围,那种心无旁骛、只为圣贤的冲动也就油然而生了。

小G后来考去南航的金城学院,理工336的分数高的令人吃惊,如果当年我们可以考二本院校的话,这个分数足够上个好二本了。再后来,我尝试动员他跟我一道考研究生。因他的女友因为异地太久,选择了分手,他当年的那股动力也就泄了,不愿再如我一样折腾下去了。

小G和他的女友没有走到最后,现在让我想起来,仍是可惜的。他是个能吃苦的男人,那些年在随园的日子,我们午饭没有着落,因为恋爱,他的钱包不鼓,我们两个人选择搭伙吃路边摊,20块钱:一个炒菜一个汤,两大碗米饭,不够再续。而我们连菜汤都是用米刮干净的……

我现在还记得10年的9月份,南京的天还分外炎热,酷暑没有结束。那个周末下课的时候,暴雨倾盆,我昏昏沉沉上完一天的课,和小G淋了一身雨,倒3趟公交车回学校。

不知怎地,我想起中午路边摊桌上的寒酸、想起自己每个周末2小时的倒公交、想起未知的命运……眼里的泪忍不住打圈圈,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为了不知能否实现的梦想,咬着牙过,这个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我对小G的手足情谊也是这个时期建立起来的。那些日子,我们共患难过。也因如此,他毕业后跟他人合伙儿发明了实用新型专利,做起了实业,在遇到专利侵权的烂事时找到我,我二话不说想请假要帮他去苏北取证——一起吃过苦的人,才懂得情谊、才懂得珍惜!

最后,要说的就是小P。他应该是我学生时代,宿舍里过的最为潇洒的人,近乎天天要去苏果、大润发买点闲食。早之前,舍友们还愿意一起玩儿,等我、小Y、小G准备转本考试后,宿舍分化成了两派:玩儿的和看书的。小P因为没人陪他玩儿,提出和我们一起去蹭课,为此他还特意配了副丹阳眼镜儿。那时候,小Y已经放弃了转本,小P便拿着小Y之前的课本,人模狗样的带着听课证……

我一直以为像小P这样成日吊儿郎当的人,真的是炮灰水平,所以当他准备三个月就考上了他家乡淮安工学院的三本时,真是轰动男生宿舍:阿P,竟然也考上了!

小P现在在一家建筑公司从事工程项目类的工作,我结婚那年,去找过他,他跟我提起要考建造师证,现在不知有没有考过。不过——有追求的人生终究是好的!

如果说,学校糟糕的硬件环境是我起初转本的动力,那么后来我考研的动力则是来源于这个时期一份美好的爱情。

她是我的初一同学,小X,我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恰好是我那时偷偷喜欢的小女生。而初中毕业后,她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书,而我留下来复读初三,从此再无音讯。

关于复读初三,我不得不扯开话题谈谈我的父亲。在我青春期躁动的年龄,他总是很强势的不由分说,以他的意志决定我的选择。而他每一次意志,都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一如初三的复读:老实说,我初中的学业一塌糊涂,中考按照我自估的水平,也就400分的样子,离本地最差的三流高中录取分数还差300分。

若不是父亲的复读决定,怕是我青春向上的第一次机遇就错过了。仅管我复读后仍然未能考上一个普通高中,仍是交了1W的择校费,但离二流高中的分数线只差7分的成绩,已让他宽慰了。

我到了南京开始学业后,当周围的同学陆续谈起恋爱时,我才渐渐从高考的紧张气氛中苏醒过来——我一下想起那时初中的小X现在在哪儿?她有男朋友了吗?会不会已经结婚了?有没有生孩子?

带着焦急、紧张的心情,一个隆冬下雨的日子。我从另一个初中同学那里要到她的联系号码。那时因担心她嫁人,怕因为要联系方式影响她的生活,还分外嘱咐那位初中同学不要乱想。现在想想,真的是幼稚至极!

号码到手三天后,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简单的信息寒暄后,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吗?

她回复说:有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天塌了,希望破灭了,心情跌落到谷底:那么漂亮的姑娘,错过了,可惜了。

不多会儿,有一条信息提醒:骗你的,没有,还单身。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在宿舍发了疯的又蹦又跳——有希望,是件多么让人快乐的事!

那个晚上,我们通了很久的电话,从初中到高中,这些年遇到的很多事、很多人……她说话我静静的听着、我说话她静静的听着,我觉得我找到了心里最柔软的触动,那个晚上,我彻底失眠了,和很多年轻人一样:脑子想太多——想我和她以后的小家、想我们会生个聪明的娃娃。

再见面,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她依然如当年那么漂亮,眼睛依然会说话,依然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忘不了蠡湖的秋天,忘不了荡漾欢笑的竹海……就这样,我们在没有成为恋人之前,彼此每天保持着近2个小时的通话,那时我已经深陷进自己幻想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从09年12月到10年12月,我大概每半年,就会向她表白一次,我需要真正拥有这块心头的“宝石”。结果,每次都碰壁。现在工作后,揣测起当时她拒绝的原因,应该就是社会人和学生的思维不同吧:我要的是纯粹的爱情,她要的是有保障的爱情——一个琴弦上弹着不一样的谱儿——这让我每次表白后即会痛哭一场、失落一阵。

然而,那时的我,坚信她不是一块捂不暖的石头,即使是石头,我也坚信我能将她捂暖。遗憾的是,社会工作的人与学生终究存在一层难以逾越的隔阂,她太现实、我太天真。小X终究没有答应做我的女友,而随后的日子,我犯了一个自己至今都深感懊悔的错误。

而她没有责怪我,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做好了一千种应对她质疑、责骂、训斥的准备,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在今后的时间里拿这事打趣。

那时,我彻底认为:一年来,她真的没有在意过我,如果在意过,我犯了错,怎么会一句责问的话都没有?

再接下来的日子,我受犯错导致的自责和她对此事漠不关心的困扰交叉折磨,心理负罪感愈加严重(仅管没有正式宣告,但在我心理早已将她默认为我的女友了)……

2011年2月,她来到我的城市,那天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已经很晚很晚,我送她去宾馆的路上,兜里藏着舍友准备的避孕用具,脑子里盘算着今晚留下还是不留下?在此之前,我已经立誓要将她拿下了!

然而,当保洁阿姨出于好心送我们上楼后,我不知为何退缩了,抛下一句:我回学校了。我后来想想:我是要以怎样的身份面对拿不下的尴尬呢?至少在前一个月她是明确拒绝我的,拿不下,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年轻时——对待爱情的态度是慎之又慎的。

2011年4月,我和小X试图商量填报学校的城市,因为专业受限,她的城市并无我所对应的报考专业。我说:那我去扬州吧。她回答说:我会去看你——那种久违的、源自内心深处的默契又让我感动的流泪。

2011年5月1日,小X回家,在QQ上兴奋的问我:“你认识L老师吗?”

L老师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数学老师,他给我的印象就是非常严厉、打人很凶,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告诉我,她在L老师家,她的小学老师介绍她和L老师的儿子认识——那一瞬,我彻底蒙了:L老师的儿子在一所二本院校,我只是个三本院校;L老师至少端的是国家饭碗,我爸则是没有保障的手艺人;各种物质的、非物质的对比,我的思想束缚让我落于爱情下风……

我现在记不清她后来所说的内容,我自卑的心理认识已然觉得我不能给她那些有保障的生活。

爱情不就是给予对方最好的么?我和L老师家的孩子比,真的提供不了更多的面包。可我还是没有舍得放弃,进行了第三次表白,因为不在一个城市,依然碰壁。我信奉“事不过三”的做事原则,所以这次我真的彻底放弃了——我应该自己有所作为,才配去谈爱情,至少要比L老师的儿子优秀,才能迎娶我的公主。

专科的年代,因为校园硬件糟糕的环境,加之爱情的挫折。我踮起了脚,希望自己能够改变这一切,这种试图改变现状的想法,让我开始不甘、开始进步。

当年和我一起战斗的过同学,有一位女生,小Z。转本毕业后,历经三次研究生考试,16年,我研究生毕业时,她终于考上上海电力大学!

很多人都惊讶于她的决心,听上去真的很恐怖:一个女生,至今没有男朋友,一边工作一边看书。如此情况下,是要怎样的毅力?而我未有过这些惊讶,真的勇士心心相惜:惊讶的人早早回家生了孩子、奶了娃,那样的日子到不是我们这类人想过的、要过的!

那些年一起同窗的人,已经数也数不清了,能够记得的也没有几个了。很多年后,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在专科时期,也是碌碌无为、得过且过下去,会不会同样也被同窗们遗忘在记忆的角落?我觉得这也是高考后的所有学生应该想想的问题。

专转本考试那天,考完试。我一个人,避开了小G、小P,那些熟悉的战友。我很想一个人待一晚、一个人静静。那天晚上我在江宁的网吧里睡了一夜,什么也不做,只想一个人无人搅扰,给自己一点宁静。这种高压过后,希望有宁静无扰的放松生活,至今仍是我解压的一种习惯。

如今,我也感谢我的母校,感谢那些善意的老师。没有这所专科学校,没有吃那么多苦,或许我也不会有现在的这般自己。

我记得在我考上三本之后特意请了几个老师吃饭,能来的就剩下王老师,饭局临结束他善意的提醒我:如果去了扬州,你不选择考研究生,你今天的努力不算成功,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时,我心里是压抑的,说实在的,当时,我还没有那么大决心考研,研究生只是个非常非常模糊的概念!

而我的专科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我怀揣着对新学校、新生活的期盼,也带着“血洗横刀夺爱”的耻辱,踏上了下一个目标:扬州,我来了!

我知道很多人看我写上篇的专科时代会认为我稍许对那时的学校有偏见。但是我陈述的没有偏见,如果没有专科那些年,不会有我今天的成就,那时学校的破败也是我青春时代的印记。

而扬州这座城,那个三本学校依然是小小的地方,很多扬州的孩子,应该知道在邗江有个扬大的江阳路校区,依旧只有乡村小学般的大小、没有自己操场、小小的食堂需要千军万马挤窗口……

或许是此时的我,心智已经成熟,不再追求学校的“大”而“全”,内心也不再有对学校硬件的失落,我要做的和能做的,就剩下安安静静的读书。

老实说,在2011年6月份之前,我从未去过扬州这座城市,除了“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词,再无多少了解。然而,这座安逸的小城,每每一经提起,那些回忆仍是让我感慨良多。

第一次和扬州的“约会”,倒不是新生9月开学之后,而是8月酷暑。因为三本高昂的学费之困,加之那时我自认为有点经商的头脑,于是早早去了扬州,和以前高中的同学小L一起谋划做租赁电动车的生意,那时候城市永安自行车都没有,而我们俩人竟然敢干现在流行的“共享经济”,想想着实胆大。

小L是我同届异班的高中同学,以前并不很熟络。高考后,他去了扬州读了职业大学,联系更少。

我因初到扬州,没有落脚点,才经同学联系上他,住在他的宿舍。我至今仍感慨在他身上看到的做人魄力:敢想、敢干,轻语言、重行动。“有想法就行动”这是成大事的人应该具有的品性。

所以小L去后来马来西亚留学期间倒腾“燕窝”、回国后倒腾砖窑等等,我一点都不奇怪,有“行动力”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他与我不同,他志在经商,所以他的行动力能够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我志在读书,所以我的行动力促使我继续学业。“行动力”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干!

我从与小L合伙经商到专心学业的思维转变,中间有个小故事,事情虽小,却再次影响我了的人生走向。

2011年8月份,我到扬州,第一件事就在百货商城进了300件“泰拳”牌插座,准备趁新生开学兜售。在此之前,我曾在专科时成功兜售过280件学生凉席,赚了一笔不小数目的生活费。

我本以为这次能够在扬大开学季赚一笔钱,结果刚进宿舍区就被学校超市的阿姨轰走了。就这样,8月份的酷暑,我在扬大各校区打了三个星期的游击,赚了800块钱不到,远远低于我的预期。这一“经商挫折”让我顿感成为生意人的艰难——学校超市就像“既得利益的维护者”,学校的院墙就像划好的垄断势力范围,而我就是搅局人,要想打破这种既有的平衡,真是太难了。

经过这件事,我反而觉得读书真的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不用风吹、不受日晒、更不用被人冷落驱赶,只要安逸地在学校看书就好——多么简单。

所以当我开学后,小L拿着印好的“租车名片”找到我时,我退缩了,他对我的退出表示理解,说了很多祝我学业有成的话。我对扰乱小L那时经商计划至今仍存愧疚,索性他已经梦想成真,成为靠自己双手成功的富人。

2011年9月,我正式成为扬大广陵的学生,学的依然是我觉得晦涩难懂的工程专业。但我老实说:我一直在认真学,极其认真,因为我扬大的这些老师负责的让我觉得不认真就有负罪感。2012年2月份,我转本后第一个学期结束了,我感叹自己不易,居然每门考试都过了,虽然分数基本都是60出头——但于我而言,真的足够了。

2012年的寒假,我对这个时间的事情脑中有些断篇,我曾试图回想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寒假过后,迎来了我接下来考研究生并转换专业的又一个导火索——工程专业的专业课难度加深了!

我现在仍可打包票的说,那时候我没有放弃过学习本专业的东西,但是真的学不进了,对一个文科起底的学生而言,很多知识都非常晦涩、难懂。仅管我一再花费大量时间,但是仍然没有办法理解老师上课讲的那些知识点。

如今,我常常在思索高考后专业课的填报,究竟是以孩子兴趣为重还是未来就业为重的问题。很多人将这个问题用各种辩证进行解释,试图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但是效果不佳。

等我自己学会思考时,我看了看我的经历:兴趣才是触动学有所成的根本。为了就业选择一个自己不感冒的专业,学不好、学不精,更谈不上好就业。兴趣是专注的使然,专注是成功的根本!

总之,我开始越来越不适应相关的课程节奏,这让我极度惶恐:因为不久的将来我就面临毕业工作,而我非常吃力的状态,让我料定在专业这一块不会有所成就了——不能用它当饭碗。

事实上,这次毕业后的当年,我就以本专业毕业生的身份去找过工作。去过人才市场,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像吃快餐一样,一家接一家的找。

那种在人海中基于“恐惧失业”的心理压力,真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等待人事部门、技术部门负责人面试时,简单的技术问题(我知道很简单,上学时有些印象),但均答不上话,那氛围也分外尴尬,任由别人用怀疑你“有没有读过专业书”的眼光看你……

那是什么让我选择了法律?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也许因为我是文科生,法律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一门记忆学科,对我而言,记忆不是一件难事;也许因为我性格外向,喜欢与人交道,而选择法律职业适合我的这一品性;也许因为那时的我,还是希望做个生意人,但是内心想要接触更加广阔的平台,法律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资源……

总之,我买了两本书:一本480多页、一本896页,加起来比商务出版社出版的字典都要厚,开始漫漫自学之路……

这一次的研究生考试路程,起初依然还有人陪伴,但中途大家都退却了,或是仅存几个吊儿郎当的和我一起坚持。但有意思的是,最后两三个月,那些退却或吊儿郎当的人又都变得疯狂起来——人性使然:希望通过短暂的突击抱佛脚,成就一番如我现在的传奇谈资。

但学习却是一个恒久的过程,刨去那些天资聪颖去了清华、北大等等,剩下资质平平的人,不选择笨鸟先飞这条路,怎么能超越那些一日只睡8小时,其于时间全在“干”学习的人呢?天道酬勤,正是这个道理。

同宿舍的舍友,四个人,连我在内有三个人选择继续考研,全班有20多个选择考研。最终,连我在内,只考上三个,他俩留在了扬大,我一人上了重点本科的重点学科。

我仍旧想写写那些同窗的故事,予人自省、予己自省:

B哥,我的舍友。我的这一时期,他近乎是我生活上的保姆,大肚、宽容、爽朗,如果让我无穷列举,我可以写下很多很多溢美之词。因为他依然要考本专业,我和他在考研方面没有过多的共性,他给我的印象,也是努力,但总缺点什么?我回头看我、再看他,想想应该是缺那份“杀气”,志在必得的“杀气”!

B哥,最终离扬大研究生达标线差2分,没能圆了自己的升学梦,但毕业当年他娶了老婆。我研一那年,他跟我说还想再考一次,后来没有考成。我像理解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理解他:结婚了,还折腾个啥学!历史一再证明“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学习要趁早,不是句假话!

小S,他睡我临铺。他一直悲观的告诉我:他上初中的时候,小学没有了;上高中的时候,初中没有了;上专科的时候,高中没有了;转本后,专科没有了……他悲惨的经历,使我们坚信:他克学校。而小S,考研的动力或许是看我跟B哥都在考研看书,随了大流。然而,随大流的人注定是经不住诱惑的,没过多久,小S就天天开始打游戏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最后考研的校车上居然看到他,他竟也坚持考完了所有科目。如他所说,碰碰运气,万一中了呢?

万一中了,天上掉下馅儿饼;万一不中,也没有什么损失——在我的学生时代,我遇到很多人抱有这样的想法:靠“万一”来麻醉自己的没有做出努力的梦想。用东北话讲:自己忽悠自己,忽悠自己的动力不是“我已竭尽全力”而是“我万一呢”。

工作后,才明白这个社会除了买彩票的之外,没有多少“万一”。

小S的现状,我不是很清楚了,也不知道到工作后他有没有遇上那些个“万一”,因为毕业后很久没有联系了。这些年,有人说他去了宜兴,和他女朋友开了一家茶社;有人说他去了南京,在一家厂里上班;还有人说他回了老家……等我写这篇回忆时,我想起联系一下久不联系的号码,然而,不知何时号码已成空号了。

因为,所考专业、院校不同,遇到不理解的问题,没有可以和他人交流的,我也觉得在扬州的那些年是我最孤独的一段时期。

冬天,一个人早早起床,6点摸黑站在食堂外等开门吃早餐,7点之前我一定在教室里开始高声晨读背英语单词了,那栋大楼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这种孤苦的源泉来自我非常紧张的神经。我时常在凌晨三四点从床上跳着坐起来,因为梦里时刻有声音提醒自己“不要睡懒觉、不要睡懒觉”、“太阳这么高了,你爸在家拼死拼活赚钱,供你在学校睡懒觉,你怎么好意思的”、“抓紧去背书”等等,没有睡过太多好觉,可这种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状态又让我非常沉醉:是自信,我觉得如此状态下的付出,我有希望考上一个好学校。

课上,我桌面上铺的还是法律教材,午饭后其他人回宿舍休息,而我仍旧忍着困在教室做题、背书;晚饭过后,教学楼里除了大一上自习的学生,就剩下我这个高声背书了老学生了,如此坚持十点回宿舍……

一年半的时间,每天一个人默默的重复着一件事:看书、做题!等13年研究生考试结束,896页的那本教材已经被我前后仔细翻了6遍,页脚早已翻烂、翻黑了。在我本三毕业前夕,我将这本见证我在扬州奋斗历程的教材送给了后来的学弟——我认为书的价值已经没有了,但是书上承载的痕迹却可以激励后来者。

我常想,那些痛苦的历程我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因为这个时期完全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了一点仅存的自尊、梦想,每天机械式的重复一件事,如此坚持了一年半。而任何未知的辛劳准备都是极其煎熬的,是什么让我选择坚持?

是小X吧,因为她回家相亲的小伙子是个二本,而我是个三本,这口气憋着我到扬州即删光了所有的QQ好友,和过去再无联系;这口气憋着我不愿主动联系小X,也不愿让她来看我,我铁了心要等学业有成,驾着七彩祥云去娶她。

在扬州考研前的日子,我记得清楚的联系了小X两次。一次,2012年7月20日,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还在宿舍备战五个月后的研究生考试,突然宿舍摇晃、铁床碰撞着墙面发出哐啷啷响声——地震了。

我冲出宿舍,在空旷的操场上,下意识的给小X拨通了一年来的第一个电话。连续拨了四次,就那样每拨一次,心就凉一次,我不知道震中心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她的城市是不是地震的更厉害,那一刻手机信号都是中断,而我脑里想着她的城市的大楼被瞬间震塌的情景,我想去看看她,想抱住她告诉她:我想你!

终于,电话接通了,她那里没有震感,扬州是那天的震中心,一切安好。然而,这次通话,我们却都显陌生,我没有说出“你等我,千万要等我,等我考上研究生娶你”酸话。我认识到自己此时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最关键时刻,就算她嫁人了,我仍不能分心,我得给我自己这么久的煎熬一个完整的交代,那种强压着自己内心真实情感,摇着头不愿承认的痛苦,没有经历的人或许不能体会。

很多年,当我看电影《那些年一起追过的女孩》,其中有一个片段:地震了,在学校的柯震东焦躁的在第一时间给陈妍希打电话的情景。顿时,让我想起我和小X……我理解九把刀笔尖上流露的那种心情,但柯震东的糟糕演技终究没能让我落泪共鸣。

再后来一次,是十月份的一天,小X说想到扬州找我,想让我陪她看看扬州的好,我仍然拒绝了。那时我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努力了一年多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出岔子。

儒家的大师朱熹说过“克己复礼”的糟话,这跟邓小平同志所说的“韬光养晦”有相似之处。我虽不全然认同,但道理背后,都深藏一层意义:人为梦想,要有所节制;国为梦想,要有所隐忍。

我现在想想,若我当初地震后去找小X,去缠绵儿女情长,或许接下来的人生又变了:没有考上研究生、工作找不到、买不起房、收入微薄、每日因开销问题争吵等等——这样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就业吧,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毕业就是毫无技能的死路。我只有破釜沉舟赌一把,专业课学的越烂,法律我就越钻研,我把所有的希望、运气全部压在了这个未知的结果上,全然豁出去了!

除了这两点,可能再无其他了。

而扬州,这座小城,在那段痛苦的岁月中真的给了我很多温暖。我的那些扬州同学,见我每天读书压力大,拉我出去逛街透透气;我的舍友见我每天起早贪黑,面无笑容,带我去下馆子;学校打扫教室的阿姨,见我晨读时声带沙哑,默默给我倒上一杯水;超市的老板,我去一回即跟我拉拉家常,让我学习不要太紧张。

当然,还有我那些可亲可敬的老师们:

我现在尤为深刻的是,当年教计算机C语言的先生,一日课间小歇,他在教室过道间来回询问同学们学习情况,当走到我的课桌前,看我桌上放着的那本被翻黑的法律教科书,他掀开来看了很久……

我站在他身后,因上课都不带他的课本而尴尬的无地自容,不敢喘气。

他转身问其他人:“这是谁的座位?”

同学指了指我,他看着我问:“这书是你的?”

“是,现在的专业我学的非常吃力,我想学法律,换专业。”

“恩,你这书翻成这样……好好干!”

后来的课上,他再也不到我的座位旁转悠,任由我埋头做题看书了。

那年期末考试,他那门课我的卷面分42分,他给我平时分100分,最后综合成绩62分。而这门课当年挂科人数最多:八人。成绩出来的时候,挂科的一个卷面分是45的同学说我运气好、卷面分是54的同学说老师偏袒我。我也知道有人会说这是先生的不负责任。但是我心里清楚,这是他对我的尊重,对我志向认可的尊重。

扬大这样的先生还有很多很多,“刘大年”也是其一。虽然我学力有限,上他的课一知半解,有时甚至不知所言,但是我在他的课上都是认真记笔记,一笔一划:因为他从不用PPT,板书时写书法般的工整,像打印体一般——先生如此、学生怎能懈怠。

大年先生的家庭变故,也让我对困难有了很多真切看法。学期最后一节课上,他没有给我们划重点,而是第一次用PPT讲了一个关于人生的故事。

他女儿先天性脑瘫,自幼生活不能自理,他没有遗弃这个孩子、也没有再生一个,愣是跟师母两人细心照顾将孩子抚养长大。为在有生之年,能够带孩子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买了一辆东风商务车自己改装成房车,去塔卡拉玛干沙漠、去西藏布达拉宫、去那些很美很美的地方。他怕等他老了、走了,就不会再有人带他唯一的女儿去看外面漂亮的世界……

我深知我所面临的困难,跟大年先生比起来都只是小困难。他一个近60岁的人,依然像照顾幼儿园的孩子那样照顾他26岁的女儿。他一个60岁的人没有选择向这样的人生低头,你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小伙还能抱怨:苦、累?实在荒唐!

在我扬州毕业一年后的某一天,我的班主任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场演唱会的通知,是扬大的孩子们为大年先生的女儿专门举办的一场演唱会。

那天我没有去,但我知道一定盛况空前。因为大年先生那年最后一节课的末了说过一句走人心肺的话:“因为我女儿的问题,我特别羡慕你们这些健康的孩子,我常常在内心深处把你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子女看待,希望你们好好学习,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我毕业后,每年的节假日,仍会给以往那些教过我的先生们发一些问候短信,发自肺腑的感恩当年的师生情,他们也都还记得我,说些祝我工作顺利、事业有成的话。我相信接下来的节假日我还会一直如此下去——我之今日,实在是深感浩荡师恩!

我不是广陵最好的学生,可我真的荣幸能够在这里认识这些最好的老师。若不是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或许,没有之后的那个我。

扬州的两年学习生涯,塑造了我隐忍、踏实的性格,褪去了过去的浮躁年华。慢慢的,我能够定心办好一件自己想干的事,能为一个问题仔细寻找答案、细致钻研。这些收获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只有经历过后方才自知。

扬州,这座城市给我留下了许多回忆、很多念想。当又一个毕业季来临时,我本已打包好记忆里所有关于这里的事情,关于人性的感恩和温暖。然而,没想到这毕业临尾,这座城又一次感动了我。

13年的5月份,研究生院的公告上确认有了我的名字,我卧薪尝胆多年终于实现了曲线救国,如愿中了我想读的专业、如愿去了我专科时期想去的人文深厚的“随园”,这一度让我飘飘然起来!

而这个夏天,因为要准备另一场事关人生的“司法考试”,我仍旧留在了扬州。我不知道别人对“司法考试”是怎么想的,因为在自学期间,爱上了这个学科,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事。但是从理论到实际、从单一几科法律到涵盖十多门法律,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挑战。

而这个暑假也是我人生以来,自觉最为困难的一段时期:住无所居、食无裹腹、衣无所缕。除了“战斗意志”再无所有——人生就是一个字:干。

我报了一个辅导班,暑期在邗江中专的教室里看着老师上课视频复习、备考。因为一来找不到一两个月的短租房,二来身上掏不出那么多的房租。我的同学,从高邮坐公交车将家里的行军床带过来给我,靠这张行军床,我勉强在中专那间能容200人的阶梯教室住了大半个月,洗澡、洗漱都在男厕所冲冲凉水。

而那年邗江中专趁学生暑期进行校园改造,院墙都被扒拉塌了。我时常回想那些风声鹤唳的夜晚,一个人孤零零在漆黑的教室里,终身难忘……

后来一个素昧平生的朋友,得知我的情况,主动给我联系了房子,和一个放高利贷的小哥哥拼床睡——这对我已然是最好的事情了。但小哥哥有打呼噜的习惯,我每夜仍然很难入睡。

因为休息不好、白天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两个多月的学习,让我非常忐忑、焦躁的面临九月份的考试,而这又都是后话了。

此时,离开学校的我,完全不知社会消费,缺少生活经费的情况下,我既不愿意向我的父亲伸手要钱,仅管他一再担心我没钱用,但我还是倔强的拒绝了,这一结果很快使我就面临食不果腹的尴尬境地。

关键的时候,这个临时组建的班上:鹏哥,时常请我吃饭;海霞时常早上给我带早饭;还有肖姑娘,每天都给我带些餐后水果;涂涂,时常鼓励我前途无量……

等我写完这篇传记的时候,海霞、灏林已经读了扬大的研究生,肖姑娘也成为了一个让人敬佩的律师,鹏哥也有了自己更大的产业……

如今,我时常念想,等我女儿长大了,我要带她去扬州看看,去看看她父亲曾经拼命战斗的地方。去看看鹏大大、看看海霞阿姨、看看涂涂、看看那些年和她父亲一起奋斗的人。苦难中,情谊自知——我至今认为,我对扬州的感情高过我对自己家乡的感情,我爱这座城市,爱它的人文和所有。

扬州的好,真不仅是烟花三月的景,但每逢烟花三月的时候,总让我有种回去看看的冲动!

我现在回想起考上研究生的情景,依然是激动的。老实说,当时我查分数时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在刷新几次网页依然打不开的情况下,我让我的高中同学帮我查了:320分。我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按照往年的录取成绩,这个分数有希望进面试了。

但这所大学,此前并非我的首选,早前我的第一目标是远在成都的四川大学,那时的我想去四川可不是想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而发自内心想上一个985。而我的父亲,此前一直劝我不要再辛苦读书了,扬州毕业回家找个工作、结婚生子——这是一个50岁农村男人对他儿子的最大期盼。

他不知道、也不能理解我那股被“横刀夺爱”所激发的斗志,他知道的就是他已24岁的儿子在高中毕业后的历年暑假、寒假只在家短歇一周就惦念着返校看书!他所了解的村上那些“大学生”,没有谁在过这样“遭罪”的日子。等我工作后,父亲跟我忆苦思甜时不经意提起那段年月的情景,他告诉我:那时担心我走火入魔,成了电视里那些不问世事的书呆子!

临考前两个月填报志愿,我回了趟家,征求他意见,期间爆发了一次争吵。此时,父亲才理解我誓要去名校的决心,但万万不同意去成都、去川大。或许是因为汶川地震、雅安地震之类的天灾缘故,他不敢冒险送我这个独子千里入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或许他舍不得割断栓我这只风筝的线。最后,还是我做出了妥协,妥协的结果就是离家近点的211。这也使我的心理压力空前骤增:东部沿海211的竞争压力不会小过中西部的985。

我研究生考试那年一区国家线是315,英语线42,我考上的大学面试线320,英语50。我总分320,英语52,踩着倒数第一分数进了面试。而我人生中第一个对我有着知遇之恩的先生恰在此时出现了。

Y教授,我与他认识,也是幸得那个帮我查分的同学介绍:Y教授,是她家亲戚的亲戚,我们算是同乡。我和Y教授第一次见面,他非常和蔼,根本没有架子,很客气的给我端茶倒水,大致了解我的求学历程。在非常肯定我多年努力付出的同时,也提醒我,学校底子薄是硬伤:法学院要看的是真本事。

他也非常认真地对我进行了辅导,让我放下心理包袱,轻松迎接接下来的包括二次理论笔试、法律英语翻译、口译、面试在内的四轮考试。并叮嘱自我介绍中要重点说说求学经历。用他的话讲:如今潜心学问、不怕吃苦学生很难得,态度端正,基础不好可以慢慢学,学校本来也就是要将差学生教成好学生,如果都是好学生的话,教书先生是没有成就感的!

而我奋斗目的不是为了调剂,是非名校不去。仅管Y教授不断宽慰我调整心态,但倒数第一的笔试成绩,给我的心理压力依然很大。我甚至在那个节点上一度自卑:如果高考时努力一把,考上一个本科该多好,也许那样,我现在面试胜算的几率更大些。可转念一想,或许高考直接考上本科,我战斗不止的精神根本不会存在了,到头来无非也沦落成只知游戏学业、游戏人生的渣渣——那还有什么劲。

如此,在成败之间的煎熬中度过了面试的三天,5月中旬,当我得知面试得以通过,只还是以倒数第一的分数被录取时,我到开心不起来了。我感受到未来和更多优秀的人在一起同班学习的压力——我不惧怕压力,但我惧怕落后。

至于Y教授,在我研究生阶段,他对我的关心不仅仅是学业,还有很多很多。诸如在我入学后,他即开始不断叮咛我:以后要留在这座城市工作,现在抓紧时间买房子。13年,房价只有6、7千的样子,他对投资这一块看得很准。所以近乎每学期我向他汇报一学期的学习情况时,临了出门,他都要叮嘱我:你要抓紧买房!然而,我多次劝说我父亲都未能让他掏出钱来。结果,等我研究生毕业后,我人生的第一套房已经高达2.1万的单价了——着实让我全家后悔。

Y教授不仅对我如此,对他的那些学生一样如此。我现在仍记得,有一年初秋他喊我一起吃饭。那天饭桌上,他那些如今已是各个中学校骨干教师的学生们,都感恩起他对他们年轻时的帮助——他笑着、红着脸摆摆手:你们今天的成绩,都归功于你们自己的努力,年轻人起步不容易,我只是做了当老师应该做的。

关于师徒和房子,我想起他还有一个老学生J老师,如今是一所私立高中的骨干教师,同样也是我的同乡。

J老师学生时代的家庭极为贫困,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早年既有精神病,家徒四壁。师范期间一直也是Y教授给他联系家教、兼职、勤工俭学赚一些生活费。2002年,J老师师范毕业,已经回老家签完工作协议,愣是被Y教授以断绝师徒关系的狠话,逼迫来了这座城市找了一所高中;后来,在Y教授“暴脾气”干预下,他和他爱人08年“被迫”购置了第二套房产。如今,名下已有四套房产的J老师每每与我提起Y教授当年这些事,都是感慨万分——Y教授,改写了他的人生。

我工作后,仍保持每年至少两次去看看Y教授,一来汇报我工作后的阶段性情况、想法,听一听他的意见;二来向他请教一些关于投资的问题。他知道我要去,仍是非常开心,照例会很客气地给我倒上茶水,我们师徒二人能就那么坐着,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

我每每感念他对我人生的帮助,他也会笑着、红着脸摆摆手:你今天的成绩,都归功于你自己的努力,你从专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不容易,而我只是做了当老师应该做的。

我讲Y教授的故事,并不是单纯的为了纪念、感恩。而是感慨:平凡的生活中,每个人都寄希望自己的生命中,或某个节点或某个阶段突然出现改变一生的贵人,但绝大多数人在抱有希望的同时却不曾抱有必胜的战斗姿态。所以“喜剧之王”只有一个、“王传福”只有一个、“任正非”只有一个——成功人士的路径有纷繁千万,但成功人士的共性都离不开“必胜的战斗姿态”。

如果不努力,你的世界将永远不会出现那个欣赏你并使你产生看齐意识的“贵人”,毕竟谁都不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去扶一摊糊不上墙的烂泥;如果你已很努力,可你的世界里仍未出现那个欣赏你、帮助你的人,那请不要放弃,也许他已在路的拐角处静静等你。

于是,我开始静静回想我这一阶段的求学经历,试图总结一些我成功的经验,有利于我未来学业的进步。但思来想去没有想出多少让我头皮发麻的“漂亮话”,无非就是“笨鸟先飞”——我永远都比别人早准备:转本,成功的人只需一年或者半年,而我默默干了一年半;考研究生,成功的人只需一年或者半年,而我仍是默默干了一年半;就像赛跑——我的起跑点永远在别人起跑线的前面,所以我永远都是“风”一样的男人!

重点大学的校园让人流连忘返,这里的老师,当然更让人顶礼膜拜。我印象深刻的既是法学院S先生和P先生,他们二人的区别,让我对学业的目的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S先生早年是法学院的学生,后被公派去日本早稻田大学进修法学研究生、博士生。他这样的高材生,照理应在学术界大展身手,奈何他志不在学术,回国后将在日本留学时资源带到中国,进军餐饮、酒店、旅游等众多行业。

我极喜欢上S先生的课,到不是因为他课上永远宋仲基风味的时尚打扮,而是他课上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发散问题,有关于中外法律见闻的思考。他常用法律的批判性思维结合当下中国与日本现状,分析穷人成为穷人的原因——振聋发聩、豁然开朗!

S先生有一份不错的产业,所以他在课上常说:人生有很多种活法,有人学习一辈子为了钻研学术,过着“清贫如洗”的生活;有人学习为了更好的经营生活,家财万贯。

他的课上无时无刻不再用他的事例教育我们,要用所学的知识去钻营一份家业:不要死读书,更不能固步自封!他有一句让我共鸣的格言:法律是用来解决现实问题的,而不是用来苦苦钻研的!

P先生,则是S先生所说的“清贫如洗”的学术派,北大研究生、苏大博士生、人大博士后,正值壮年、著作等身。他嘴里提到S先生时,仅一句:“呵呵,不予置评。”

老师们之间关于学术、人生的理解或多或少都存在公开或非公开的分歧,就像S先生过不来P先生的生活、P先生也过不了S先生的生活那样——这些思想的碰撞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我。

2013年的9月份,我准备了两个月的司法考试的成绩并不如人意,336分。我不可谓不努力,所以我将这个分数归罪于扬州备考期间的精神疲态以及当时硬件物质保障条件实在太差。等2014年9月时,在长期的准备及良好的物质保障下,我确定能够考过,只是没想到考出全院第五428的高分,应了我初中时期一位数学老师曾寄予我的一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这一时期,我遇到舍友、同学,优秀的已经数不清了。在高手如林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每个人都有值得你谦卑学习!

研究生时激发我斗志,已然是通过不断学习所获得的超强自信(这和我前文专科时期那种自卑的困境真是天壤之别),我能够清醒的认识到:如果我专心致志想做一件事一定能够干的非常出色。每天以谦卑的姿态活在高傲、奋进的生活中,受到同学神一样的膜拜,这是我入学之后最为骄傲的事——以倒数第一的名次入校、以学神一样的姿态逆袭!

很多人都知道“大专、本科、研究生各个时期的平台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没有经历过的人说不清!我最大的感悟就是好学的人非常多,好学真的是一种能力!

如果你认为学习仅仅局限在学校里学习文化,那我可以举太多的例证反驳:我研究生时期的一个舍友,工作后每年花近2万元继续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那些当律师的同学时常交流读书心得……

学习不分年龄。但学习怕晚,怕“少壮不努力”、怕“老大徒伤悲”!而与爱好学习的人在一起,最大的不同既是随着学段上升你能够接触到的优秀者更多——这也是近些年社会盛行的厚黑学中的“平台论”、“资源说”。

如果将这种优秀物化成大家眼中所谓的工作:我的三个舍友分别在获得80多项鲁班奖、257全国装饰奖的建筑装饰公司,知名证券公司,知名投行做法务。班级的其他同学活跃在各个机关、企事业单位,而在我眼里他们的优秀,绝非仅是成绩上的优秀,包括做人、包括习惯等等。

有人说:“在学习上,男孩子后程的发力会更持久。”我找不到什么科学依据来辩驳,但至少我觉得:学习不分男女,当你某一年因为一个人、一件事颇受感触,不满于生活现状的时候,这其实是“好风”来临要送君上青天,是让人自强的导火索,一如小X于我。

仅管我和小X终究没了人生交集,在我研究生的第一学期国庆节,她还是嫁给了L老师的儿子。小X嫁人的前晚,我蒙在被窝里痛苦流涕。我哭我青春时期的爱情,坚守了很久的那份熟悉;我哭自己在扬州时的那份执拗,也许地震那年,我答应她来扬州,我们会在一起,至少曾经都一起往家的方向努力过。

有一年,我向父亲吐露我学生时代隐忍奋斗的来源:一份年少的爱情。父亲默默听完我的心历历程,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你应该感谢她,使你奋发向上,有了现在的睿智成熟。”父亲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很多年,当我成家立业后,我想起在父亲当年感谢之后,补充一句:“人生要有舍得,如果经过100%努力之后,对于事务任何好的或者坏的结果,都要学会坦然接受——学习如此、爱情如此、万事如此。”

如果扬州隐忍的两年,塑造了我坚忍、感恩的性格,那在这座城市的这三年,固化了我很多性格的同时,还学会了自信时应有的谦卑,不管学业如何、成绩如何,永远以初学者的姿态与人交往,这让我收获了一生中可见或不可见的诸多财富。

自高考后,我毕业了四次,听过最多的话:“老同学,要常联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如今高考后8年过去了,手机里留下的号码大多成了空号,真正能联系的也没有几个了,很多人遗忘在我记忆深处,甚至记不起姓名。但我又常感荣幸,当他们遇上困难时,常会从各个渠道打听到我的联系方式,向我求助——被人需要,其实也是一种自我幸福的升华!

我也常想如何给我的后高考时代做一个鸡汤式的总结,写一堆教育这样、叮咛那样,让人头脑发麻、永生不忘的胡话。可手中的笔始终矫揉造作不起来。思来想去,应该就是文章的题目,一种“花开不败”的战斗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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